进入巴蜀以后,道路两边平原逐渐减少。
巍峨高大,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如利剑般直插云霄的翠峦青山,出现在眼前。
道路蜿蜒曲折,难行许多,有些在悬崖峭壁上,有些需要翻山越岭。
唐诗有云:
梁山镇地险,积石阻云端。深谷下寥廓,层岩上郁盘。
飞梁架绝岭,栈道接危峦。揽辔独长息,方知斯路难。
这是除李太白《蜀道难》外,唐朝诗人张文琮,一首写蜀道的诗。
讲的是蜀道地形的凶险。
幸好青城派众人,都是武林中人,练有武功,体力比普通人强了不少。
所以蜀道对于他们,虽有些难度,却不至于太过艰难。
这日。
他们来到了都江堰旁的县城。
灌县!
他们在前往福州城前,正是从这里取了马匹,正式出发的。
将马匹全都还给马肆后,楚源他们再次来到都江堰旁。
“师弟,难得下山一趟,你不准备回家,去见下你的家人吗?”
站在都江堰岸边,看着江水滔滔,川流不息的都江堰,在等待船夫撑船过来渡口载众人过江时,余沧海对楚源道。
“回家见家人……”
楚源一时间情绪复杂,陷入沉思。
四年没和家人见面,他已经连爹娘和几个兄妹的样子,都忘记长什么样子了。
在青城山上修道习武的这四年,楚源他爹楚樵也曾到青城山上,来找过楚源。
但是楚源却对他们没什么感情,再加上他是穿越者,不想和家人过多接触,让他们看出端倪,发现自己儿子兄弟,已经换了一个人。
楚樵来找楚源的两次,楚源都没有露面,被松风观的道士给挡住了。
楚樵以为楚源还在因为将其送到山上当道士的缘故,在心里埋怨他们,所以也就默默地离开了。
“怎么了,师弟,你是因为你家人,将你送到山上的缘故,所以对于他们心有埋怨?”
余沧海看着楚源神情道。
“怨!”
楚源想了想,又补充道:
“也不怨。”
之所以说怨。
是因为父母,终究将他送到青城山上,出家当了道士。
虽然因为家里的客观条件,必须有一个人出家当道士,全家人才能都活下来,但是为什么上山的人非得是他?
幸好楚源是穿越者,对于这个世界的家人没什么感情,看得也更豁达一些。
所以他说不怨。
不过。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正因为他的家人,将他送上青城山,才让他有机会拜入青城山练武,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不然的话,若是将他留在家里。
即便日后他想要习武,拜入青城派这样的大派。
可是江湖大派收徒时,对于门下弟子的身世清白,考虑得很是慎重,恐怕要花费不少周折。
“这次就不见了吧,等过两年,我再回家见爹娘亲人。”
楚源说出了自己打算。
现在他年龄还小,如果回家的话,难免和家中牵扯上关系。
等过个两年,他稍微长大些再回去,他和家人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有句话正好能形容,楚源希望和这个世界家人的关系。
那就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谁也别打扰谁。
“行吧,这看你,不过我们青城派产业不少,以师弟你如今的身份,自然不能让你家人受苦,师兄觉得可以适当帮助一下他们,让他们生活更好一些。”
余沧海对楚源道。
“那就麻烦师兄了,稍微帮忙照顾一下就好。”
楚源对余沧海也不见外,答应下来。
他也是青城派弟子,自然用不着和师兄余沧海见外。
相比起山下,几乎没怎么相处过的家人,楚源感觉青城山上的青城派众人,外加紫云老道,才更像自己的亲人。
虽然余沧海在原剧情中,是一个嗜血反派。
但是谁让他这个师兄,对于自己这个师弟,这么好呢!
楚源只能因为自己的出现,尽量让师兄余沧海,以及整个青城派,避免走到原本错误的道路上去。
“不麻烦,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见楚源毫不客气地答应,余沧海看上去很是高兴。
这说明楚源,没把自己当作外人。
“爹,师叔,船来了,我们上船吧!”
就在这时,旁边的余人彦提醒。
楚源和余沧海回过神来,果然看到三叶木舟,已经停靠在了渡口。
“走,我们回山。”
看船来了,余沧海一挥手,青城派弟子纷纷上船。
……
大邑县。
槐树村。
距离青城山不足百里,位于河面宽阔,足有三丈出头的金马河边。
村子背山面河,村里百姓,平时都以耕种金马河南岸的田地为生。
村子人口不多,只有不到两百户人家。
因为靠着金马河,再加上蜀地气候温润,槐树村的百姓,忙时耕种自家田地,闲时去河里打捞一些渔获,这日子也算能过得去。
此时夏季刚刚过去,气候变得凉爽了些,半个月前还下了一场大雨,让金马河的水位涨了不少,水面也变得有些黄浊。
不过这两天河水,已经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清澈,河面也恢复了正常深度,甚至可以看到河边杂草里的游鱼。
扑通!
一个赤着上身,身形黑瘦,目光明亮,年龄十三四岁的农村少年。
从岸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个猛子扎进金马河靠近岸边,一块长十二三丈,在涨水时被河水冲刷出来,由金马河主河分流,由泥地分隔形成的椭圆形水潭里。
在水底一阵潜行后,少年抱着一条比筷子还长一些的乌青鱼,从水潭潭地钻了起来。
“又是一条,今天可以加餐了,带回去爹娘肯定高兴。”
少年嘴里边吐着河水,边高兴道。
少年游到岸边站起,将鱼放进岸边,一个上细下粗的大肚竹篓里。
这个竹篓大部分区域,都被放进河水里,能避免竹篓里的鱼不会立即死掉。
系着竹篓的还有一根麻绳,则被压在一块陶碗大小的石头下,防止里面的鱼儿逃脱。
而凑近了看,他那竹篓里,已经有筷子长短的鱼三四条,加上其他各种巴掌大小的鱼,装满了大半个竹篓。
青鲩(青鱼)、黄颡(黄辣丁)、鲩鱼(草鱼)、鲫鱼……
各类品种都有。
少年穿好脱在岸边的衣服,提着穿在竹篓上的麻绳,向岸边走去。
走过一条羊肠小道,上了田埂,每隔不远,都能看到田埂上,有一棵专门栽种,用来护土的桑树。
田里有不少村民正在耕作,他们看到少年经过,都热情地和少年打着招呼。
“二黑,又去河边摸鱼了?”
“嘿嘿,李树,去了,前几天河里刚涨过水,潭里又进了不少鱼,这次收获不错呢!”
“嗨,那看来也得叫我们家那小子,抽时间去摸一摸。”
“那得叫他快一点,去迟了可就没了。”
“呦,二黑,又去河里摸鱼了?”
“看你手里那竹篓沉甸甸的,看来这次收获不小。”
“还行,也就不到一篓子吧。”
二黑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在村民有些羡慕的目光中,绕过七弯八绕的田埂,回到了村子里。
听到村里传来,那熟悉的鸡犬声,还有泼辣妇人和人争吵时刺耳的叫骂声,二黑提着竹篓,一边跟村子和他相遇的村民打招呼,一边继续往自家家里走去。
村子里的建筑,几乎都是用黄泥土修建,基本看不到砖房。
自家小院,位于槐树村西北方向的外围区域。
再往前走,就没有什么人家了。
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楚家来得最晚。
在一百多年前明朝立国之初,为了躲避战乱,从陕西搬来这里的。
小院是用半人高的黄泥夯土,砌成的院墙,门前栽种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梨树。
虽然已是秋季,但是梨树上还稀稀落落,挂着几颗依旧未成熟的半大青梨。
二黑推开自家用几块简陋木板,用麻藤绑在一起,大概只能防得住自己人的院门,迈步正要走进去,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听到了院子里传来,自家爹娘正在聊天的声音。
“孩子他爹,距离你上次去青城山上看三郎,已经过了一年时间,啥时候再去山上看看吧……”
“他不愿意见我,这去一趟近百里路,老是白跑也不是办法。”
“孩子他爹,你说孩子是不是埋怨额们,把他送到山上当道士去了?”
“不知道他埋不埋怨我们,但是心里有怨气却是真的,不然为什么我去了两次,都不见他老子我?”
“你去吧,是我们对不起三郎,他对我们有怨也是应该的。”
“好嘛,那我抽时间再去一趟青城山,直到他愿意见老子我为止。”
……
听见爹娘聊天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二黑这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看见,二妹楚秀和大嫂梅春芳,正在屋檐下,把竹篓里新鲜采摘来的桑叶,铺在屋檐下一张张竹席上。
那竹席上都是只有经络,没有叶肉的桑叶,桑叶上爬满了一只只白白胖胖的桑蚕。
这是秋蚕。
槐树村里每家每户,都有养殖。
等蚕结茧后,可以卖掉用来补贴家用。
梳着两根羊角辫,只有六岁的小妹楚小雨,也跟在楚秀和大嫂梅春芳身旁帮忙,将一把把桑叶洒在竹席上,玩得十分开心。
“二哥,爹娘在说三弟的事情呢!”
察觉到二哥楚二黑回来,二妹楚秀抬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听到了。”
二黑将手中鱼篓,交给二妹楚秀,楚秀站起身来接在手中。
“收获不少呢!”
三妹楚小雨抢先伸头,往竹篓里面瞅了一眼,眼前一亮道。
“你真厉害,二哥。”
楚小雨崇拜道。
“那是当然。”
楚二黑笑着摸了摸,楚小雨的脑袋。
“二黑,这次你和老子我去青城山,见你三弟。”
就在这时,四十岁出头,穿着件灰麻衣,头上已经见白的楚樵,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正好摸鱼回来的二子楚二黑道。
“好,这次我跟爹一起去。”
楚二黑点头答应。
他也想看看,那个离家四年的三弟。
在青城山上,过得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那时候,本来爹娘是准备在他和三弟其中挑一个人,送往青城山的,最后却送走了三弟,这让楚二黑心中有些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