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奉天殿外。
满朝文武,不管有没有品阶的大臣,根据各自官职、分列进入大殿之中。
这是每天早朝时的场景,无论说皇帝、百官还是太监宫女,都司空见惯了。
唯独今天是有些不同的。
皇帝久久不曾现身,龙椅高高在上,却空置无一人。
太监宫女们,仿佛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每个人都比往日更加小心翼翼。
鱼贯而入的大臣们,不分文武,不论勋贵,还是文官,是北平燕王潜邸之臣,还是建文旧臣。
此刻,每一个大臣,进入奉天殿中,都是精神恍惚。
犹如失智。
仿佛三魂七魄都飞出身体。
只剩下行尸走肉,徒留人间。
直到…
短暂安静过后。
大殿中才慢慢响起一些稀稀疏疏的声音。
“我方才没有做梦吧?宫外有一个人…”
有大臣如梦初醒,仍旧不可置信。
谈及宫门口那位胆大包天之人,即便皇帝还没有驾临,他依旧不敢说得太仔细。
其他人对视一眼,不禁沉重点点头。
“那人是什么义士,我往日不曾听见他的事迹,看他官服不过从五品,居然有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忠义之气。”
“听说是刑部的员外郎,确实官从五品。”
“可有文名?”
“他是建文三年的举人,因刑部人手不足,故提拔为官。”
此言一出,众人了然点头。
明朝举人是可以为官的,尤其洪武年间,官员奇缺。
不但是举人,便是小吏,也可根据功绩,提拔为官。
只是后来建文皇帝登基,大加提拔优待儒生,朝中的空缺位置才没这么多了。
但建文三年,那是燕王清君侧,靖难气势转衰为盛的关键时候。
刑部身为迫害藩王的第一刽子手。
面对藩王反叛,气势汹汹。
一时间人心动荡。
尤其燕王几场大战下来,非但没有损兵折将,还势如破竹…
刑部的官员,不知怎地,就少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时任刑部尚书,还是宁缺毋滥,招募了一些科举成绩优异的举人为官,填补空缺位置。
陈谊,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在永乐元年,还作出了如此大事。
“区区举子,尚且如此。实在令我等进士出身之人汗颜。”
一些文官,露出了钦佩向往的表情。
武官则分两派。
靖难功臣,自然磨刀霍霍。
而那些投降派,各个脸色难看。
不少人心中已经暗骂。
不知道陈谊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发了什么病,竟然要挑动皇帝敏感的神经。
这不是找死吗?
找死就算了,别拖累我们啊。
同样是建文旧臣。
万一永乐帝以为这里面有阴谋,或者单纯看建文旧臣不爽了,他们不是也跟着遭殃吗?
“殿下,救不救?”
内阁大臣金幼秩,看着朝堂乱象,不由将目光投向一人身上。
此人一身肥肉,笑呵呵一张脸上,两只眼睛小的跟绿豆一样。
正是当朝皇长子,朱高炽。
他身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童子。
是他的嫡长子,永乐帝嫡长孙朱瞻基。
朱瞻基好奇看着眼神交流的父亲和金幼秩。
朱高炽摸了摸朱瞻基的头,和蔼的脸上露出了慈父笑容,但眼神却充满了纠结。
不久前,方孝孺死了。
以极不体面的方式,在史书上留下重墨一笔。
开天辟地第一回,诛十族。
他本以为,天下文人的骨头,已经被父皇永乐帝敲碎了。
就像鸡鸣寺那位黑衣宰相,听说了方孝孺的事情,叹息一声,来到应天第一件事情,就是躲到了山上去。
可没想到。
时隔如此之短,居然又有一个不怕死的人。
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抬棺上殿。
以命,进谏。
朱高炽对这样的义士儒侠,明显是心生敬佩的,但是,他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他是皇长子,理应被册封为皇太子。
但父皇永乐帝偏爱弟弟朱高煦,有意将太子之位传给弟弟。
弟弟本身,又获得了靖难重臣们的集体好感,甚至于支持。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
他若替陈谊求情。
会不会触怒永乐帝。
会不会失去太子之位,失去父皇最后一点怜悯,从此和那张椅子无缘?
可是看着金幼秩眼中不易察觉的期待。
还有,满朝文官振奋的样子。
朱高炽心中实在难以抉择。
毕竟,面对武官贵勋都在身边的二弟朱高煦而言。
他朱高炽的身边,可只有这些文官啊。
不行,不能让文官们对自己失去信心。
想到这里。
最终,朱高炽默默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