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蝼蚁,不能撼动山川四季。冬雪终会融化,暖阳初照时,迎春花于凛冬中悄然孕育吐黄。它绽放的一刻,仿佛就是大地的重新开始,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无穷的可能性。
冉殿凤如乱云的内心,终于决定安定下来,正式接受林明华的这份期许。
心灵近了,就更加能真切感觉到对方的温度,自然也想更多地关注和了解林明华的世界。
林明华所在的青水镇,位于北水县西南方向,从青水镇往南走6里地,就到了一个叫徐坡的村庄,林明华就出生在那里。
林明华的父亲,是旧社会农村中的小地主,因为资助并主动参与给共产党的队伍带路,被一个仇家所告发,他的父亲就被镇上的国民党镇保长给秘密枪杀了。
那是在1947年,历史上的“新唐大战”正酣,这场战争,以国民党军队的惨败和大势已去而告终,两年后北水县就解放了。那个仇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革命分子”,建国后被人民政府逮捕并公开枪决。
北水解放后就很快实行了“土改”运动,林明华家,当然是划分“地主”成分。这样的身份,就像一个魔咒,一直没有翻盘的可能。
按说,这样一个向往革命的家庭,理应得到人民政府的关照与保护。但是,他的父亲被暗害时,林明华当时只有十来岁,他的哥哥林明生比他大了十几岁,解放前在北水县的国民党文教局当过文书。
碍于这个职业,他们家里根本没有人敢站出来,向人民政府提出请求照顾的申诉。
1951年,14岁的林明华到青水镇上最大的油坊,成为了学徒。
1954年,国家实行“公私合营”后,因为林明华小时候上过三年私塾,认识字,会记账,才被供销社给招工了。所以,他感念新社会,使他获得了新的职业生命;同时,也对自己身后复杂的家庭平添了反感和无奈。
他被正式招工的第二年,家里就给他介绍了一门亲事,当年在油坊一起干活的一个工友的妹妹嫁给了他,后来他们也生下了一个女孩。
闲言少叙,说说林明华为什么离婚吧。
他的老婆,见他到供销社上班,一出去上班就很少回家,双方就此产生了矛盾。
其实,林明华工作忙是一个重要理由,但不是主要原因。
根本原因是,他既对这个披挂着了旧“地主”身份的家庭有点疏离,又因事业无根基,无法将老婆带出农村而自卑,所以专心在外面工作。
他老婆,则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能走出农村,和他呆在一起而不至于过像牛郎织女一般的生活。
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也是人之常情。
偶然有一次,她听说林明华单位里有一个领导的小孩,需要人帮助哄带照顾,就提出自己要干这个,正好能和林明华呆在一个单位。
林明华则碍于同事关系,且他老婆要去的人家,又是一个单位的领导,所以他坚决不同意她这么做。
他老婆,则是一个不达目的不会罢手的狠角色,却不管不顾他的意见,商量不成就“霸王硬上弓”,最后无奈,只能任由她把孩子留在家里,而同意老婆年纪轻轻,却成为自己单位领导家的“保姆”。
不仅如此,他们之间,还因为林明华赌气以“你自己出来有班可上挣到了工资”为由,不愿意再把自己的工资上交给老婆,终于,导致他老婆使用了更加不可接受的手段。
他老婆的手段是,到月发工资时,到财务那里直接领走了林明华的工资,并言明“你需要花钱了,找我开口要”,而且月月如此,一连领了6个月。
林明华生气呀,但他就是憋着,就是不想示弱,宁愿找同事借钱,也不想向他老婆“开口要”。
满打满算,一个月的工资只有29.5元呀,叫一个大男人怎么撑下去,最后终于实在忍不住了,长达半年多的冷战,就逐渐演变到了要分道扬镳的地步。
后来,林明华遇到了一个偏远乡镇筹建供销社工作的机会,干脆就申请调走跑得远远的。我惹不起你,我就躲着你,算你厉害,行了吧?
对方一看,也死心了,最后,就只好同意和他离婚了。
双方正式离婚后,又等了一年多,林明华才又有机会,调到了安皋供销社。
冉殿凤有时也在想,林明华的家庭成分,对他来说,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心理负担,但这来自历史的赐予,却不是他个人的责任。少时丧父,孤儿寡母,早婚源自“父母之命”,离婚又属“情非得已”,也终归,是一个可怜可恨之人。
冉国才见过几回林明华,原本很期待冉殿凤能和林明华得成正果,结婚成家。
后来,从冉殿凤口中,也多少知道了林明华的家庭和前情往事,就有点犹豫了。
马营街东头,有一个算命的“王瞎子”,民国时候就名满当地。新社会不兴算命,说那是“封建毒瘤”,所以不敢公开摆摊了。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有人偷偷过去上门拜访,问问事还是可以的嘛。
冉国才和杨玉桂当年闹腾离婚的时候,曾专门过去找过“王瞎子”问过事情。“王瞎子”是个江湖名号,不一定就真是瞎子,他看过冉国才面相,或是用手掌摸过他那张脸后,曾当面说过一段暗语:
一段情就此打住,
也许后续有后果。
前日有恩养,
后日得果报。
乱时颠沛盛世安,
唯可真心换真心。
这过去的和尚道士、算命先生、江湖郎中,说起话来,总有一套一套的。冉国才记下了这几句话,非得让“王瞎子”再仔细批讲一番。
“王瞎子”只说,你可且记下这六句话,前两句说你的婚姻,接着两句说你的子女,最后两句是对你的人生总结,日后定有应验。
冉国才当时不太懂,现在,多少有点回过一些味道来了。
所以,冉国才一犹豫,就还想再偷偷见“王瞎子”大师一回。
谁知,见过王大师后一开口说“问事”,事情还没有具体说呢,王大师就开口了,说你家好事马上就要来了,这叫:
你不嫌我,
我不嫌你,
你若用心,
我必有意。
王大师摇头晃脑,背诵得字正腔圆,就是没有骨头干货,让人一听就明白的话。冉国才就说,“师傅,你就告诉我,这要带来好事的人在哪里呀?”
王大师言道:“我就给你指个方向吧!在你家西南方向,此人是你的保国之臣,以后还要养你安度晚年哩!”其余,就没有话了。
冉国才回去路上,想了一路,得!应该就是了他了。青水镇嘛,正好在冉庄西南方向!
回到家里,冉国才还不忘和冉申氏一起通报了见“王瞎子”的经过和批语,两人并且还达成了一个共识:要说这嫁出去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但是咱家不一样,老的老,小的小,这大妞找个女婿,是和大妞过日子,也是帮着大妞来撑起这个家的。所以,如果“林相公”能答应做上门的女婿,我们大人就答应了这个事情罢!
冉殿凤和林明华的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恋爱走向婚姻,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该到了家长出面说道说道的时候了!
所以,征得冉殿凤的同意,有回林明华到家里来,冉国才就面带笑容地说了,“林相公,我听殿凤说过,你们不是有个介绍人吗?那就是媒人呀,抽空你和媒人一块到家里做客,我们也可以一起拉呱拉呱。”
杨金慧可高兴了,没有想到原本没有影儿的事情,如今柳暗花明,她快要吃到媒人的“八色礼”了,高高高兴兴跟着林明华就到冉庄了。
谁知客套话表过一番,冉国才正式谈话,却是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林明华,必须得是上门女婿,否则,这桩儿女婚事,就免谈了。
冉殿凤并不知道老爹会这样说,连杨金慧也一时语塞。
杨金慧原本以为,要谈很具体的嫁妆,或是彩礼之类的细琐事情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转向了林明华。
林明华不慌不忙,目光中带着真诚,激情洋溢地发表了意见:“叔,奶,只要你们同意我和殿凤结婚,我非常愿意当上门女婿。而且,殿凤以前在这个家里怎么做,我以后也和她一样怎么做。你们是殿凤的奶和爹,以后也就是我的奶和爹,我不仅会和她一样孝敬你们,还一定会做到,尽心尽力,为二老养老送终!”
这话一出,现场有人已经感动得要流出眼泪了。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那时候家里真穷,冉殿凤家里就准备了两双被子,一个洗脸盆架和一个茶瓶,算是添置的新家具。
1966年10月1日,在安皋镇供销社职工食堂内,挂上了两条彩带,墙上张贴了大幅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画像。林明华和冉殿凤在供销社领导的主持下,领导讲话宣布婚礼开始,一群同事鼓掌欢迎。接下来,林明华和冉殿凤,一起恭敬地向毛主席老人家三鞠躬,接着是夫妻互相行礼,然后向来参加婚礼的来宾和同志们鞠躬行礼,最后,由证婚人宣读结婚证书。
从此,两人就正式结为夫妻。
这里,需要一个小小的补白:从这一年起,冉殿凤的《中国国青年》期刊,再也收不到了。
不是冉殿凤不喜欢这本刊物,也不是林明华舍不得续订,而是“文化大革命”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始了。从这一年开始,《中国青年》杂志社鉴于局势发展,正式宣布停刊,而且这一停,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还在停刊状态。
一直到1978年9月1日,《中国青年》杂志才重新复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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