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家里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
母亲生病了。由于三年自然灾害和大跃进大鸣大放,人们没有了吃的。能吃的,树根、树皮、野菜、观音土……吃一切能“填饱”肚皮的东西,很多人全身浮肿。母亲,也是在那时,得了浮肿病。常常肿得走不动路,需要有人在家服侍她。可是,大姐出嫁了,哥哥在学校读书,妹妹还小。母亲和父亲就商量着给我找个媳妇,来服侍母亲。
那时的农村,年轻人都结婚得早。也大都是依媒妁之言。我无力抵抗习俗,也愿意早些独立生活。
舅舅介绍了他同村的一个姑娘,说是一户好人家的女儿,叫刘凤英,要我去看。我请母亲去看,对母亲说:“您看了好就行。”我的小九九是,身体不好后,母亲的脾气也变了很多,易发怒,又管得严。如果我找一个母亲不喜欢的姑娘,合不来,家里不是要吵翻了天?
母亲很满意地回来了,并且翻箱倒柜地找钱,又四处张罗着借了三四百,凑成500元,送到陈家,算是聘礼。然后,我们俩人一起到镇上去照了张相,买了8斤糖果,在村里分了分,这就定了亲。
我结婚的时候,是“文革”时期,1968年。
新房是姐姐和姐夫从YY赶回来,帮忙布置的。他们的布置,完全离不开当时的形势,标语口号什么的,贴满了墙,红红绿绿地,却也喜庆。妻子刘凤英,在岳母的坚持下,是用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就像我们常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穿着红红的衣裙,坐在红红的轿子里,披着红披,穿着红鞋。在轿旁走着的我,身着几块钱缝制的中山套装,脚穿一双簇新的解放鞋,袜子是在YY读书的哥哥,从自己的脚上脱下来的。一路上,乐队敲敲打打地从她家抬到了我家,摆了十几桌酒。就算结婚了。
说:“妈,我们分开过日子,但凤英可以留在家里服侍你。”
“为什么?”母亲一愣,有些生气地问,“为什么要分开?!”
“我要自己出去闯闯。”声音大得,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激动地说:“我要出去闯一闯。我不想老了以后像爸爸一样!”
和父亲一起做生意的几年磨炼,让我想了很多。父亲烟摊的被收缴,更激发了我外出闯天下的决心。在我看来,父亲虽然聪明,也会做生意,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所做的事,政府不认可不支持,根本没有前途可言,我还年轻,不能重走父亲的老路。独立出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做政府允许做的事,而且要学会赚钱的生意。
做什么呢?
种人参。那时候是见很多人都在做,政府也不反对。
钱从哪儿来?
凤英进门时带来了些许嫁妆。我同她商量,把嫁妆卖了,又借了一些钱,凑了几百元,开始种植。
我种得很用心。
那一年,我种的人参收了十几斤,多为一级品。但是,我高兴得太早了。
在我埋头种人参的同时,YY也有很多人在种,因此,在YY的市场上,好的产品卖不出好的价格。怎么办?从投资到产品到收人,销售是很重要的环节。那时我就在琢磨。
镇上一个干部告诉我,他听一位老师讲苏州一斤可以卖50元左右。
“真的?”我眼睛一下睁得好大。太好了。我在心里快速算了一笔账:一斤50多元,10多斤,不就可以卖到800元左右吗?
本地不好卖,就到外地卖。
从小随父亲销售烟丝和水果积攒下了的经验,这时起了作用。我迅速坐火车到苏州。果然,卖掉了,很顺利地,800多元到手。扣除成本,不亏但也不赚。
自己种,赚不了什么钱,怎么样才能赚?坐在回来火车上,我心里盘算着:YY的人参比苏州便宜三分之二,如果我在村里收购,运到苏州去卖,赚取中间的差价,做两个来回,不就赚了一大笔吗?
说干就干。一回到高山,我立刻用800元在村里收购村民种植的人参,卖到苏州,这一次我赚了近千元。尝到了甜头的我,开始了一次乂一次YY至苏州的往返旅程,一直到1970年冬,我的人参生意才告终止。其中,赚得最好的一次,有3000多元钱
有了儿子,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我只有更努力地赚钱。赚到3000多元,自然欣喜若狂
3000元是什么概念?当时,2000元可以盖一栋房子。3000元,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上百万啊,许多人家根本想也不敢想。我看着手中的3000元,心想,再赚一笔过年就不再卖了。而且,因为见我收益好,公社一位干部也要入股,不过却是不出钱的干股,因为他告诉我,他会成为我的保护伞,比如在需要的时候开个证明什么的。“这下好了,有了保护伞,可以大干一场了。”因为赚了钱而大起来的胆子,更壮了。于是,又去进了3000元人参的货。加上一些村民愿意赊账(先给货,卖完再结账),这一趟苏州,我带的货太多包太大,出站的时候只能拎着包吃力地朝前挪步。一个值班的民兵看见了,径直走上前来。
“站住!哪里来的?”他朝我喝问。
“YY来的。”
“包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人参。”眼看混不出去,我主动交代。脑袋迅速地转着应对的方案。
“好啊,你投机倒把!”他不由分说,上前提起我的货袋。
“请别,同志。这是公社集体的东西,你收走了,我如何回去向集体交代?”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民兵也不与我多言,提起货袋走出车站,径直走进火车站附近的收购站。转过身,对一路跟着他的我说,“同志,投机倒把是不允许的。货,收购站收购了。钱,暂时扣下。如果是集体的,你回去开个证明来,才能把钱领走。”
我傻眼了,立在那儿。“去哪里打证明啊,东西本来就不是公社大队的,怎么可能给证明呢?”可是,人家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哪里还有转旋的余地?
无奈地,我点点头认可,坐上了回YY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