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二人,正襟危坐。
于康手边放着一沓信件,手里还拿着一封正览。
等览毕所有,本就蹙着的眉头,挤得更紧了。
“就这些?”
柳媚儿起身整了整衣衫,叹了口气:
“咱们的人,大多都在外围。”
“关键位置的那几位,都是义气相结,单线联系。他们地位特殊,只有在最紧要的时候,才可以唤醒。”
“这座城里,到处都是锦衣卫的探子和东厂的番子。”
“就像你说的,先以发展为第一要务。人在,什么都有;人不在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只是,如此小心,要想探听到什么实质、有用的消息,属实很难。”
“楼里获得消息虽然方便,但那些酒后之言,许多都有夸大之嫌。甚至有些人为了颜面,歪曲事实也是有的。若要采信,需慎之又慎。”
“毕竟,咱们以前因为轻信别人,吃过大亏。”
于康点头:“小心总是好的。”
柳媚儿目光熠熠:“这次在京师待多久?”
于康望着摇曳的烛火:“若无意外,就留在京城了。”
“于侍郎升职了?”柳媚儿眼睛一亮。
于康摇头:
“父亲太过刚硬,之前已经得罪了王太监,以前‘三杨’主政,司礼监即便有掣肘之时,也都被三人合力,灵活化解,父亲自然不会有事。可现如今,三杨已去其一,剩下二人……”
说着,于康指了指那沓信件,翻出一封。
“正如这上面所载,一年前,王振已借杨稷之事,让杨士奇官声有毁。虽然此事最后被太皇太后压下,但王振此人,睚眦必报,绝不会轻易罢手。他所忌,惟太皇太后一人耳。如今所忌之人缠绵病榻,眼见时日无多。等太皇太后薨逝,杨士奇的位子也就到头了。”
柳媚儿疑惑道:
“那位阁老历时四朝,何等老辣,怎会约束不了儿子。甚至对外界传言,置若罔闻?”
于康撇嘴道:
“年纪大了,对家里人都会宽宥些。至于你说的老辣,有时也有另一层意思。”
“什么?”
“固执。”
柳媚儿若有所思。
于康望着窗外,喃喃道:“此次入朝,定会有一段风雨。”
柳媚儿惊道:“你是说,于侍郎这次入朝,会有危险?”
于康一脸平静:“怕是得在牢里待些时日。”
柳媚儿愈发不解,她知道于谦在于康心中的分量。
“那可是下狱,你忍心?”
“待几日也好,父亲总觉得宫里那位少年皇帝,只是被蒙蔽的小孩。况且,父亲心志坚定,他决定的事,任谁都无法撼动。我劝,父亲不会听。”
“于侍郎也如此固执?”
于康反驳:“他是刚硬,不是固执。”
柳媚儿撇嘴:“旁人是固执。换做于侍郎,就是刚硬?况且,这两个词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
“区别在哪里?”柳媚儿问。
于康笑了笑,自信道:“区别就在于……父亲有我。你要记住,入狱不是结果,入狱后再出来,目标达成才是结果。”
柳媚儿目瞪口呆,半晌,才蹦出一句:“我愈发看不清你了。”
于康斜睨了她一眼:“我哪里你没看过,倒是我从没看清过你。”
柳媚儿一愣,接着灿然一笑,迎着于康的目光:“那你要看么?现在也可以。”
“这不好吧?”
“又没外人。”
“你果然想吃了我。”
“我是想吃,你愿意吗!”
“可我还年轻啊!”
“年轻?”柳媚儿嗤笑:“刚刚在院子里,你弓着腰为何,别以为老娘不知道。”
“媚儿姐,你这样的美人儿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会心猿意马。顷刻化作禽兽。”
柳媚儿白了于康一眼。
“老娘等你变禽兽,足足等了四年,四年前你说你还小,老娘放过了你。现在还小么?”
于康:“我觉得你在侮辱我。”
一个四年前就扬言要睡了于康的女人。
对别人冷的像冰,对于康却热情似火。
她甚至扬言:“我只是睡你,又不是嫁你。”
如此震古烁今的狂悖之语,让于康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此时柳媚儿旧事重提,一步步逼近。
于康却正襟危坐,宝相庄严。
“媚儿姐,我们是同志,伟大的友谊绝不能掺杂其他东西。”
柳媚儿脚下一滞,跺了跺脚:“你又拿这句话诓我。”
于康起身,抓着柳媚儿肩膀,郑重其色:“媚儿姐,看着我的眼睛。里面有什么?”
“什么?”柳媚儿一愣。
“真诚!”
……
柳媚儿独自生闷气。
于康摇头,继续看信件。最后将其中两封摘出。
“这两则消息,来的很及时。甚至比你们筛选出来,飞鸽传书送的那些还重要。”
柳媚儿目光果然被吸引过去。
“第一则:喜宁新起了一座宅子,奢毫无匹。”
“这第二则:乃是王振侄儿王山,纳妾之事。”
柳媚儿白了于康一眼。
“这有何奇怪?新建宅子的又不是这位喜公公一人,哪个又不豪奢?”
“至于王山纳妾之事,就更平常了,据我所知,他已经纳了有十几房了。况且被纳的女人,家里男人都死两年了,被妻子所杀,一个女子无依无靠,有人看上岂非好事?又不是强取豪夺。”
于康叹道:“怕是这两件事背后,没那么简单。”
柳媚儿夺过两封信件,仔仔细细又看了好几遍,尽管气还没消,却也因为好奇,压下心中那丝不愉。
“到底有什么不简单?”
“我有些猜测,为了不让你先入为主。你还是让人,再细细探查一番。”
“又卖关子。”
于康郑重道:“媚儿姐,不是卖关子,这两件事很重要,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对。”
见于康如此,柳媚儿心中也提起十二分慎重。
“放心,这几日,我会多派些人手,两日内一定给你个交代。”
说完,就要出门。
于康也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走?”柳媚儿急道。
于康:“近日事繁,辛苦媚儿姐,对了,差点忘了件重要的事,这件事还得你帮忙促成。”
柳媚儿:“什么事?”
于康:“听说你那位结拜义妹要来京?”
柳媚儿一脸狐疑,满是戒备:“你什么意思?”
于康知道她想歪了,忙解释道:“这次回来,母亲喘疾愈发的重了,你那义妹家学深厚,听闻这次还是和长辈一起来京,那位长辈名满天下,我想拜托……”
柳媚儿不等他说完,大包大揽.
“此事交给我来办。”
柳媚儿笑的像只得逞的白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