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对工部郎中铁拳相向。
内廷总管太监和外朝文臣表率,各自向着一人。
王振的霸道,满朝文武见识过不少。
杨士奇向来温和宽厚,今日却一改常态,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讥讽一位被自己门生报以铁拳的下僚为禽兽。
今日这是怎么了?阁老这是吃错药了么?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护犊子?
王振被杨士奇猛然袭来的攻势,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早已习惯了杨士奇的避让退缩,今时的突然转变,让他一时接受不了。
朱祁镇此时只是静静地看着杨士奇,也不知在想什么?
于康则在阶下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丝不适应,心中暗忖:「是不是药下的有些猛?阁老如此年纪,却如此热血,难道真是因为我?」
这时,杨士奇继续开口,吩咐封清。
“放开他吧!朝堂是陛下问政的地方,不是你们打擂之处,污言秽语不必再说。无端攻讦也不要在此浪费时间,除非有真凭实据,否则就有诬告之嫌。”
杨士奇果然老成持重,一番话倒是说的中肯,让人信服。
只是有些人却暗自撇嘴:之前您老还骂人家是禽兽呢!
封清将提着王佑官袍圆领的手一松,王佑顿时失去支撑,身体如面条一般,往下瘫倒。
引来数声嗤笑。
但王佑却很快恢复过来,顺势跪在地上。满脸的委屈,尽朝着金台御帷之上。
“陛下,臣是没有证据证明。但臣所言,皆是发自肺腑,身为陛下臣子,心有疑虑,自当不该瞒着陛下。便是现在,臣依然觉得此事太过凑巧。”
他的一番诉苦,也确实引来王振的欣赏,对他示以微笑。
王佑长舒口气,不再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众臣闻言,心中各自升起这么一个念头。
「丢了这么大的人,却依然以忠贞自诩,此人脸皮极厚,显然奔着攀附而去。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啊!」
封清见他依然我行我素,心中火气又一次升腾起来。
奈何迎上杨士奇一双满是警告的眸子,他又不得不将这番怒火极力压下。
只是暗暗记下这一遭,心中下定主意,以后定要找机会好好和他打一擂。
封清回到原地,先是大礼参拜请罪。
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正要递上。
朱祁镇却在此时开口:“有什么事就直接说,朕没时间看这些。”
语气可谓冷淡、不耐之极。
显然,刚刚的事,封清在王佑跟前赢了一筹。却在这位皇帝陛下心中,失了一筹。
惹得陛下不快,这是身为臣子,官途即将终止的标志。
封清似乎没有听出朱祁镇语气中的不快,先是将奏疏双手举国头顶,之后弓着身体奏道。
“陛下,臣于昨夜得到消息,山西左参政王来,杖死县令、公差吏员十数人,臣请陛下派人,将王来捉拿进京审问。”
话音刚落,窃窃私语声便响起。
朱祁镇听到王来这个姓名,觉得有些熟悉,看向王振。
王振早明其意,忙解释道:“这王来乃是数日前于谦奏疏中,举荐代他巡抚山西的那位。”
朱祁镇这才想起,继而眉头蹙的愈发的紧。
心中暗自思量: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没议正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倒是越扯越大。
王来乃是于谦举荐之人。
于谦还在奏疏中,称其——居官廉干,政事练达。
政事练达的意思,原来就是杖死辖内官员,公人性命?
好一个政事练达!
朱祁镇心中冷笑。
王振却在此时,心里升起一丝不祥之感。
暗自思量,这事似来的有些奇怪,何以在这个时候,他们自己人参劾自己人?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阴谋?
还是他们知道今日朝会,会节外生枝,提前做的准备?
可是一转眼,王振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王佑那些话是临时起意,封清的奏疏也是连夜所写。
封清身为山西道监察御史,得到此消息比其他各渠道快些,也当属正常。
杖死县令这样的大事,肯定满不了多久,怕是很快,各方势力,经由各种渠道,将此消息送进京城。
此事很难作假。
难道他们是想借机撇清和于谦的关系?
王振再次怀疑,但自己又很快否定。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王振脑子一团乱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够聪明,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但就是猜不出。
这时,朱祁镇也看向他,
显然,这位皇帝陛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问自己的王先生,是不是知道其中缘由。
王振苦着一张脸,摇头。
他虽看不出其中有什么蹊跷,但见封清那般模样,心中还是有些火气。
“封御史,你所参劾王来杖死县令,公差一事,消息来源,可信否?”王振问道。
封清听见是王振在问,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接着挺直身躯,不卑不亢道:“陛下!臣有同乡,常有书信来往。他亲眼所见,飞鸽传信给臣,绝不会欺骗于臣。”
王振脸色一沉,封清如此态度对他,让他心有不快。
朱祁镇却在此时追问:“如此说来,王来这般恶行,确实该拿回京城问罪。”
这时,他眼神一扫阶下,恰巧看见于康缩头缩脑,心中立时有些愠怒。
“于康!”朱祁镇喊了一声。
于康听见朱祁镇喊他,一时也猜不出他为何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
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臣在!”
“近前回话!”
于康起身,走到最前,继续拜倒。
“臣过来了!”
这种半死不活的语调,让朱祁镇大为光火,于是开口时,语气很是不善。
“你父亲举荐这样一个,无故杖杀辖内下级官员的人,去做山西巡抚,不知你怎么想?”
于康依旧面无表情。
“陛下,父亲行事,向来深思熟虑,断不会胡乱举荐。臣随父亲巡抚山西时,也在王参政所辖之地,乔装和百姓们聊过。百姓口中,王参政执法严苛,对的却是恶官。对待百姓,却是向来如细雨春风。说他杖杀下僚,臣是信的,但要说无故杖杀,臣却是心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