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并称三省。其中尚书省下辖六部,天下大事都在尚书省的管辖范畴,因此尚书省主官自然是尊贵无比,有相国之谓。
我朝承袭唐制,尚书省最高官员乃是左仆射,历任左仆射都是大族子弟充任,从无寒门任此要职。
现任的尚书省左仆射王怀恩出自太原王氏,本就是贵重之人,加之王怀恩本人能力手段都是当世一流,在朝中更是个说一不二,一呼百应的存在。
站在尚书省值房的门外,崔善才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自己并没有拿到何监的正式行文,只有太史监的印,这明显就是不合规矩办事。不知道王相的脾气是不是像何监一样好,只是把他扔出来了事。
他这种总是埋头做具体工作的小官,办事很是干净利索,可是大部分都是羞于见人。说不上为什么,在人多的地方就浑身不得劲,找个僻静的角落里待着就舒服。
崔善才又在心里想了一遍范未名的推断,给自己再鼓鼓劲,想了半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走吧,办事要紧!”
奈何要往里走的时候,还是感觉腿软,只好在门口彳亍半天,就是不敢找人通告。
门口进进出出来办事的人一个个都得看他一眼——一个满身尘灰的小官,鬼鬼祟祟的在尚书省的门前,不由得让人不怀疑此人是不是来搞什么破坏的。
过了没多久,大门打开,出来两个铁塔一样的侍卫,一人架一个胳膊把崔善才架了起来。
这个感觉崔善才可太熟悉了,只不过尚书省的这两个大汉力气更大,弄得他胳膊生疼,他不由得“哇”的叫了一声。
那两人也不理会崔善才,只是把他架着往门里走。崔善才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鸡一样,翅膀被人死死拿住,想跑都跑不了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让他摸不到头脑了,若说自己在门口的行状让人怀疑,那侍卫应该把自己扔的远远的,怎么就把他带到尚书省的地盘来了呢?
“啪”的一声,崔善才被两个铁塔重重的扔在地上,疼痛的感觉顺着屁股一路传到脑子,崔善才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你胆子不小啊,在我门口徘徊半晌,打算做什么?”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崔善才抬头一看,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厉声问他。
这人应该就是王相了,官服不会骗人——
紫色官袍配上金玉带,朝廷三品以上文官的打扮。
加上眉宇之间透出的贵气,不怒自威的声音,这种气势一般人也装不出来。
崔善才忙不迭的跪伏在地,本来还想说明来意,现在被王相气势压的死死的,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咙似的。
“筛糠一般,真是有失朝廷颜面!”
王相骂了一句。
这一句倒是把崔善才的三魂七魄从九天之外给叫了回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一下子通畅了。
“王相容秉,下官是秘书省下太史监的一名郎官,因应了长安求雨一事,所以冒昧来尚书省,想要见刑部大牢里押着的一个死囚。”
“你可有何监的正式行文来?”
“不曾有,只有钤了太史监印的文书在身,今早去找何监用印,被何监训斥一番轰了出来,这才冒险直接来找王相。”
崔善才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一股勇气,竟然就这么把事情说明了。
此刻他也不再发抖了,原先感觉这些大人都是高高在上,看都不敢看一眼,现在感觉也没过去想的那么可怕,干脆就一股脑的把事情的始末缘由都告诉了王相。
“哼,堂堂秘书省,竟然为了求雨去找一个死囚帮忙,说出去了,何监帝师的威仪何在?”
王相冷笑一声,虽然还是斥责的口气,但是崔善才能感觉到王相的语气里有点回转的感觉。
“若是此番求雨成功,天时归正,那关中的田地、百姓、漕运都能受益。我朝历来讲究用人不拘一格,守正用奇,所以下官才冒昧来尚书省求王相通融。”
崔善才故意说出了几个王相可能看重的地方,这也是范未名教他的——
虽然不是一路人,但是为了短期的共同利益和目标,也是可以走在一起的。
“哼,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郎官加上一个死囚,能搞出多大动静来。”
崔善才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的事情稳了。这种级别的大官,说话从来不会直接说,总是拐弯抹角的。
王相说完,叫了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过来,耳语了几句,那人便站在崔善才身后候着了。
“你听着,我叫王行俭和你一起去刑部提人。那个死囚不能离开王行俭的视线,至于你们要做什么,他不会管你们。”
崔善才谢过了王相,见王相也不给自己任何的文书,心中奇怪,问王相可有文书给自己,好拿去刑部交割。
王相瞪了崔善才一眼,头也不回的去了内堂,留下崔善才在堂中。正当他纳闷的时候,后面的王行俭戳了他一下。
“走吧,要什么交割文书,我带你去就可以了。”
崔善才看王行俭,身着深绿色官服,明显朝中六品文官打扮。此人面皮白皙,身材欣长,剑眉星目,眉宇之间也是一股贵气。
崔善才推断这个人可能也是太原王氏子弟,留在王相身边做事的,自家人自然是更加信任一些。
打量了一番王行俭,崔善才方才明白王相的意思——
这种事情不可能留下任何的文字证据,只能私下里偷偷地做。到时候求雨成功,那自然是王相受益,若是不成,那和王相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行俭又戳了崔善才一下,说:“发什么楞?这里也是你能久留的地方?还不快快跟我去刑部!”
说完一把拉着崔善才就走,崔善才被人猛地一拉,脚下有些踉跄,差点又跌倒在尚书省的地板上。
王行俭见这人官服上满是尘灰,走路又踉踉跄跄,头上的帽子也歪歪扭扭,一副滑稽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虽然崔善才知道王行俭是在笑话自己,但是自己平时被同僚笑话的多了,反而觉得这么一个贵重之人多了一点地气,不再显得那么难以接近了。
王行俭步速飞快,崔善才在身后追的有些疲惫,好在刑部距离尚书省值房并不远,没多久,两人就站在了刑部的门前。
这时崔善才感觉自己心跳的飞快。可能是因为刚才追着王行俭走导致,也可能是因为马上要见到那个可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家伙了,心里紧张导致。
现在崔善才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走,怎么总是发愣!”
王行俭戳了崔善才一下,拉着他径直进了刑部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