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的!光明院门口也是你驻足的地方!还不快滚!”
一个虬髯大汉推了崔善才一把,凶神恶煞地对他说。
崔善才看他脸上横肉跳动,目光凶恶,很是害怕。
这些人平时跋扈惯了,除了主子谁都不怕。
“算了,本来还想救救你们。”
崔善才这次来光明院本来是想告诉他们今晚注意不要失火的。
虽然他也不太相信裴迪的话,可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就一路从城里赶过来。
没想到在门口就吃了一鼻子灰,想起一天之内被人扔了两次的经历,说了句算了就走了。
天色已经黑了,自己坐了好久的毛驴,现在屁股生疼。想着还得坐毛驴回去,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位施主,为何叹气?”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崔善才回头一看,一个模样清秀的和尚正站在自己身后,双手合十给自己行礼。
崔善才回了礼,告诉和尚自己是来救人的,奈何要搭救的人不解意。
和尚笑了一声,口呼佛号,告诉崔善才几句话: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世尊又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
崔善才平时对佛法少有研究,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和尚想给自己说什么。
见崔善才楞在此处,和尚合十行礼,说:“施主挂碍太多,灵台蒙尘。我送施主个建议,做事情认准目标即可,不要思虑过多。”
这句话崔善才听明白了,自己只是奉命求雨,这光明院烧与不烧,对他来说不过是检验裴迪而已,自己跑来这里报信又是何苦?
想通了这点,崔善才感觉灵台净彻,回了一礼给和尚,却发现和尚已经无影无踪了。
只有远处传来一阵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崔善才骑上毛驴,赶着就往城里去。
“走吧,三十多里路,只祈求屁股能撑住了。”
崔善才决定去龙首原上。
龙首原是长安城中至高之处,原大明宫就在此处,能够俯瞰全城。
若是光明院大火起,那在龙首原上一定能看的清清楚楚。
现在已经是夏末了,龙首原上又没有遮挡,夜里的凉风吹在身上,崔善才打了个哆嗦。
入夜之后,整个长安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有零零星星的一点光,点缀在庞大而黑暗的身躯上。
崔善才站在含元殿高大的基座上,远远眺望几十里外的光明院,那里现在应该是灯火通明,站在龙首原这里也能看到依稀的亮光。
这里原本是唐大明宫所在,为朱温所毁后,这里又屡遭兵燹,早已不复当年荣光,只剩下一个土台子。
崔善才后悔自己没带床被子来,风一吹,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这裴迪,若是今天耍我,我明天非得去牢里一刀捅死他不可。”
崔善才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鼻涕,也顾不得官员的颜面,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腿,希望能暖和一点。
“失火啦!”
周围突然人声鼎沸,都是东都那边的口音。
崔善才赶紧站起来,往光明院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还是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点的光明院已经是火光冲天了。
“天呐,这家伙真的通晓天意呐!”
原本还悬着的心这下彻底的落下来了,既然此人有如此神通,那自己这颗脑袋应该是能保住了。
第二天一早,长安城早起的人们又看到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狼奔豕突,引得行人侧目。
昨天王行俭告诉崔善才自己一天都在刑部值房。
原本不需要着急的,但崔善才的心现在无比急切。
他恨不得立刻就能把裴迪带出大牢,叫他给老天爷说一声,赶紧下雨。
“你这样子,难怪何监会把你丢出去。”
王行俭看见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崔善才,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的表情。
崔善才手叉着腰,看王行俭端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
“大人这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小的学不来。小的就想赶紧去把裴迪带出来,昨天光明院智清和尚纵火,也被这小子说中了。”
“啪”的一声,王行俭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死死盯着崔善才。
“你说的当真?”
“千真万确,要不然我也不会不顾朝廷的威仪,穿着官服在天街狂奔。”
王行俭拉着崔善才就往大牢去,步速飞快,搞得崔善才连连叫苦,昨天就是这么追着他跑,今天气还没喘匀,又来这么一回。
“光明院大火一事,现在朝廷的意思是说成过失。你万万不可告诉别人是智清纵火。”
崔善才看着王行俭的样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朝廷考虑到皇室尊严,只能说成过失失火,否则公主一定会成为长安百姓的谈资,皇室也成了笑柄。
王行俭能这么着急,看来裴迪所言分毫不差,这下可以肯定裴迪确实通晓天地。
这次来大牢里习惯了些,崔善才也没感觉霉味难闻了。便和王行俭两人快步冲到裴迪的牢房前,叫小吏打开了牢门。
“裴迪,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情?”
“你想叫我帮你求雨,是也不是?”
崔善才心下一凛,自己明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来意,此人竟能猜到,看来却是奇人无疑。
“没错,我是太史监郎官,奉秘书监令提调求雨事宜。需要你和天地沟通沟通,解了长安城这半年多的旱情。”
“好说,你带我出去,我自然帮你。”
崔善才点点头,转过头去看着一旁站着的王行俭。王行俭会意,给小吏交待了几句,小吏赶忙蹲下给裴迪开了手铐脚镣,扶起了裴迪。
“裴迪,”王行俭冷着脸对正在揉搓着手腕的裴迪说,“出去以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随时可以送你上路。”
裴迪谄媚的对王行俭笑笑,一张脏脸似乎都要拧在一起。
“不敢,不敢。两位大人救我出去,我感恩戴德尚且不及,自然不敢给二位添麻烦。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走出刑部大牢的那一刻,裴迪用手遮住了眼睛,这么久的牢狱生活,让他对阳光的刺激很是敏感。
“二位大人,我真是好久都没看到太阳了,也没闻过这么香甜的空气了。”
裴迪对着崔善才和王行俭拱拱手,眼睛里都是泪水,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阳光刺激的。
“我今天就露一手,还请二位大人帮我在龙首原上搭个台子,我先给二位求一场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