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这一开口,便如洪渠开闸,涛涛不可终止。
诺大的地牢,除了噼啪作响的火苗,便只剩他的怒吼。
“你厌恶大野木,憎恶那些高高在上,以一己私欲不顾民众死活的各村高层。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与无相所做之事,与他们何异!?
大野木之流,奴役得尚且只是人身,可你们却是在奴役人心!
统一思想,消除隔阂?
试问那份统一而出的思想又是谁的思想!?
你所谓的救他们脱离苦海,难道就是将他们变为无相的傀儡吗!?
如果是我,那么在身死与心死之间做选择,我宁愿选择了结自己也不愿做他人的傀儡!
没有自由,再长远的和平也只是你们这些强者的一厢情愿!
脸上的虚假笑容,永远也掩盖不了灵魂之上的血泪!
曾经有一句话让我深受触动,今天我便送与你。
真正的强者,应当以弱者的自由作为边界!”
听完墨翟这番声嘶力竭地驳斥,老紫半张其嘴许久,却终是讷讷无言。
直到半晌之后,他才勉强给出一句解释。
“无相并非是想将那些平民变作自己的傀儡。那份统一的思想并不来自于他,而是极乐之匣的馈赠。
这一点,无相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可以亲自问问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问问她,以前的无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说罢,老紫才仿佛脱力一般,颤巍巍地起身离开。
但墨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险些令其暴走!
“如果你真的想做解救万民的活佛,何不先从你体内的那只尾兽做起?
畜生?但凡有灵之物,都不会希望别人如此称呼自己。”
刹那间,牢内气温骤升!
赤色的高温查克拉,从老紫身上翻涌而出,炙烤得铁栏哧哧作响!
“有灵之物?!它算什么有灵之物?
信口开河的黄口竖子!你怎么可能理解身为人柱力的痛苦!?
那种没日没夜,每时每刻的折磨是一种什么滋味,你清楚吗?!
你知道我用了多少年,才勉强能承受它在我耳边宣斥的暴虐与狂怒?
整整三十年!
就因为它,无论我为岩隐村立下多少功劳,付出多少努力,村内的人们都依旧视我为怪物!
你所说的自由,我自出生那一刻便从未拥有过!
可若是能换来理解,我宁愿余生依旧没有!”
老紫的怒斥,不仅没能喝退墨翟,反而激得他不顾通红滚烫的铁栏,一拳怒砸其上!
“理解?在你想要别人的理解前,有没有想过先理解你体内的那只尾兽?!
你自出生便没有过自由,那么它呢?
它又何尝不是如此!?
被人唾弃,厌恶的滋味不好受是吗?
可它在你之前已经被人如此对待了上百年了,又何曾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它说句公道话?
试想一下,上百年的囚禁与憎恶,换作是你,你又会如何对待这些折磨你的人!?
这世间的隔阂不仅在人与人之间,它存在于所有角落!
认识云隐村的奇拉比吗?
同为人柱力,同样从小在排挤与咒骂中长大,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
没有像你这样自怨自艾,迁怒于旁人旁物。
他选择与同样被人排斥、厌恶的八尾成为朋友!
没有人能亲身经历你生命中的一切,就算是父母亲友也不例外。
可你体内的那只尾兽却可以!
你们明明可以最为交心的挚友,可你却像周围人对待你一般。将忿恨与咒骂,统统施加在与你同遭此厄运的它身上!
试问,你跟那些无法理解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你又凭什么去责怪他人,责怪你体内那只只会比你更加痛苦的尾兽!?”
墨翟话音落下的一刻,炙热的高温瞬间消散。
原本被高温查克拉所包裹的老紫,怔怔地愣在原地。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一道哭声。
先是压抑的呜咽,而后是极力克制的啜泣,到最后彻底变为再也无法控制的嚎啕悲鸣!
单单只是哭声,就让人觉得悲从中来,好似自己也受了万千委屈而不得宣泄。
不知不觉中,总是以坚毅示人的老紫已是泪流满面!
他平生第一次进入了自己的内心之界,看到了那只折磨他至今罪魁祸首。
一只浑身赤红,拥有着四根尾巴的庞然巨猿。
暴虐?狂怒?邪恶?……
统统没有。
在老紫眼中,那好像只是一个被困在巨大铁门之后,哀嚎不已的可怜孩子。
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被困其中的,究竟是四尾还是自己……
儿时的种种经历浮上心头。
冷眼、恶语、鸡蛋、石头……
蜷缩在角落的自己,渐渐变为同样蜷缩在门内的四尾。
不同的是,施暴者已从旁人变成了他自己。
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涌上心头,让老紫下意识脱口而道。
“对不起…”
话音刚出,老紫便像第一次吐露心声的孩子一样,半惊半羞地捂住自己的嘴。
而铁门之后的四尾,更是硬生生止住了嚎哭。转过头,一双大眼愣愣地看向老紫。
眸子内既震惊,又不可思议,更多得还是像在确认。
但等了半晌,却不见老紫再多说一个字。
有着一脸凶相的四尾,却没像往常那般暴怒而起。
只是怯生生地伸出一根小拇指,抵在铁门之内。巨大的身躯,只挤出一丝蚊蝇般的细声。
“初次见面,我叫孙悟空。”
很明显,这一情况远远超出了老紫的预料。生儿老相的脸上,破天荒流露出一丝羞红。
不过他并没有拒绝,而是迈步来到巨大铁门之前伸出手,与巨大的手指碰拳道。
“在下名紫,请多多关照。”
……
听着老紫渐渐远去的轻快脚步,龙美子像是重新认识了墨翟一般,灵动的双眼仿佛粘在了其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直到墨翟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两人才一同羞涩地低下头,慌忙转开目光。
一时间,诺大的牢房就只剩两道急促的心脏蹦跳之声。
直到片刻后,深喘过几口气的墨翟才再次开口。
“那个无相之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