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东北方坐落着一座五进五出的大宅院,灰墙黛瓦,装饰华丽,门头匾额上书写了大大的“李府”二字。
从大门而入,首先是一个小天井,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面精雕细琢的照壁。
照壁后面是书房和后花园,天井东西两侧各有一垂花门可以通往东西两院。
进入西院,一座富丽堂皇的主房正位于院落正中,东西两侧是十六间宽大明亮的厅楼侧房。
屋脊上的五脊六兽栩栩如生,厅楼的木质门窗和墙壁上都雕刻着龙凤吉祥的图案,雕工精湛。
只见正房客厅端坐着两个人,正在商讨些什么。
“相国大人,杨宪近日愈加受陛下器重了。”中书省参知政事胡惟庸看着坐在上首黄花梨太师椅上的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说道,“浙东党势力越发壮大了。”
“慌什么?”李善长捋着胡须,用半睡半醒的语气说道,“能被陛下赏识,那是他的福气。”
“有老夫在,天就塌不下来。”李善长立马换上一副肃穆的面容,慢慢望向胡惟庸。
“听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择日将再行分封大典。”胡惟庸虽然成功阻止了太子反对分封之举,但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相国,杨宪定是攀上太子殿下这颗大树了。”杨宪满是遗憾地说道,“咱们当时就不该在朝堂上反对太子殿下。”
李善长嗤的一声冷笑:“惟庸呀,你还是太年轻了。”
“细细数下来,老夫跟随陛下已有十六个年头了。”
李善长于元朝至正十四年在滁阳追随朱元璋,当时被任命为掌书记。
“陛下什么心思,老夫一清二楚。”
“陛下是铁了心要分封诸王!”
“要是我等在朝堂上也拥护太子殿下。”李善长深吸一口气,面对胡惟庸颓然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岂不是让陛下做实了我等皆是太子党!”
“相国,难道我等不是太子党吗?”胡惟庸疑惑道。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朱标虽然现在还是皇太子,但毋庸置疑待老朱归天后,皇位自然而然是这位皇二代的。
对于这位含着纯金汤匙出生的太子殿下。
好像除了当皇帝,再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因此满朝文武大臣可以说都是太子党!
谁敢和未来的老板叫板。
“你晓得什么?”李善长坐在椅子上,用指节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扶手,“咱们先对太子用强,再低头臣服。”
“这样才会让太子殿下高看咱们一眼。”
“何况咱们现在最大的政敌便是以刘伯温为首的浙东党。”李善长眉毛拉成八字,愤愤道。
“惟庸呀,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了,只能同荣辱,共进退了。”
李善长和胡惟庸都知道与当朝太子殿下对着干是一招险棋,但又不得不走。
太子的授课老师御史中丞刘基、翰林院学士宋濂、治书侍御史文原吉、太子宾客范显祖诸人皆是浙东党,亦是太子殿下最为倚重的人。”
朱标从小深受儒家文化熏陶,自然而然更加亲近浙东文人集团,而将淮西武将集团视作皇权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目前太子殿下身旁无我等淮西党人的容身之所。”
“不搬倒浙东党,一旦太子临朝登基之日,就是咱们阖家灭门之日!”
“搬倒浙东党,就是我等向太子殿下纳的投名状!”李善长轻啜了一口茶水,将茶碗递给丫鬟。
“相国高见。”胡惟庸起身躬身拜道,“惟庸今后唯相国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爷,宫里来人传话了。”李府管家李福从门外进来禀报,向胡惟庸弯腰行了礼,“宫里让老爷即刻动身入朝,参加诸皇子分封大典。”
“惟庸,那就随老夫一同进宫吧。”李善长转身对胡惟庸说道。
“是,相国。”
一顶四抬绿呢大轿子和一顶蓝布小轿火急火燎地从相府出发,奔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奉天殿内,一众文武大臣已经侍立在丹陛下等待着朱元璋的到来。
“皇兄。”朱棣、朱橚、朱樉等远远看见朱标,纷纷拥了过来,和朱标商讨今天去哪里摸鱼、明天去哪里翻墙。
正处于十多岁年纪的众皇弟,都是饿了便吃、吃完就玩、玩完挨训、训完转头就忘的一帮孩子。
因此他们并未将皇兄阻止父皇分封他们为王的事情记在心上。
“肃静。”李顺尖锐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大臣和一众皇子齐刷刷跪倒,高呼道。
“前日太子给咱提的意见咱都采纳了。趁着今日,咱继续分封诸王。”
朱元璋用眼神向立在一旁的太监吴宪作了一个示意,吴宪立刻心领神会,立刻站在丹陛边高声道:“陛下有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建储,礼以长嫡,居长者必正储位,其诸子当以封王爵。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强敌环伺,蠢蠢欲动,故朕为天下生民计,为大明江山计,决议分封诸王,建立藩屏,拱卫皇室,以保我大明朱氏天下万世一系。’
朕分封皇子樉为秦王、皇子棡晋王、皇子棣燕王、皇子橚吴王、皇子桢楚王、皇子榑齐王、皇子梓潭王、皇子杞赵王、皇子檀鲁王、从孙守谦靖江王。”
“各分封亲王,授金册、金宝,岁禄万石,府置官属,由朝廷选派护卫甲士三千人,非皇帝诏令不得行动。”
“诸亲王爵位不可世袭罔替,宗室子孙可应试入朝做官。”
朱标听到自己的建议都被朱元璋所采纳,微微一笑,面露喜色。
“望诸皇子谨守本分,守土安民,辅佐储君,钦此。”李顺拖着长长的尾音。
“儿臣遵旨。”二皇子朱樉带领诸皇子齐声领旨谢恩。
朱标凝视着一众因分封为王兴高采烈的弟弟,心中暗暗思忖:“自己这三策足以避免藩王造反的可能,如果仍有僭越之举,也怨不得他这个皇兄挥起屠刀了。”
生于应天皇城内,本就是一场充斥着血与泪的权力的游戏。
“陛下,臣有本奏。”刘基从文官队中出班奏道。
“伯温,有本奏来。”朱元璋今日分封了自己的一众儿子们,心情大好。
“今天下已定,内外咸宁,太子殿下已到可以预政的年龄了。”刘基声若洪钟地禀道。
“咱的太子今年也十五了。”朱元璋逡巡着丹陛下的群臣,若有所思地说道,“咱还想着过几年,给咱的太子成个家,再行预政。”
“既然今日伯温谈起了,咱就听听大伙的意见,畅所欲言,言者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