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了之后,群臣从奉天殿鱼贯而出,有的欣喜,有的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茄子。
“刘中丞,且慢。”胡惟庸上前一步叫住了在前面的刘伯温和杨宪。
听到胡惟庸的呼叫,刘伯温和杨宪止了步,回过身来,准备看看胡惟庸又有什么幺蛾子。
“刘中丞,恭喜恭喜,您今日被陛下分封伯爵,可算得上是光耀门楣了。”胡惟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哪敢哪敢,全凭陛下抬举,在此先行谢过胡参事了。”刘伯温拱手回应道。
对于刘伯温而言,他自有一套处事的哲学,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沉稳不乱,以笑脸对人,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藏在心中。
但随行的杨宪显然和刘伯温不是一路人。
“哪条狗在狂吠?”杨宪张目四望,假模假样地找寻着发声的地方。
忽然,猛的转身,抬起手来,直接指向胡惟庸,笑道:“原来在这。”
胡惟庸被杨宪这一激,怒火立刻窜到了头顶,撸起袖子,摆开架势,准备和杨宪一较高低。
“惟庸,不得无礼!”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国公李善长终于了声。
李善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刘伯温身边,直接忽略了杨宪的存在,身子向前一倾,压低嗓音说道:“伯温,此乃皇宫重地,大声喧哗、聚众斗殴算什么事,有啥怨言,咱领着你去找陛下当面陈述。”
刘伯温脸上浮上一抹苦笑:“韩国公说的哪里的话,陛下对伯温恩情四海,伯温本人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哪里敢有什么怨言。”
“那就好,本相料刘中丞是识大体的人,不会因为这些身外之事而埋怨。”李善长捋着胡须,淡淡地说道。
在之前,李善长虽然贵为宰相,但无论在学识上还是在受朱元璋的器重程度上,都矮刘伯温一头,处处受到刘伯温的掣肘。
可何况,李善长通过贿赂内侍,得到不少关于陛下和刘伯温议论自己的消息。
陛下竟然和刘伯温谈到想要立刘伯温为宰相的想法,这一点是李善长决计不能容忍的。
虽然刘伯温多次在陛下面前说过自己的好话,在朱元璋因事要责罚自己时,刘伯温为自己说了话,说道:“相国虽有过失,但功劳很大、威望颇高,能调和诸将。”
在陛下准备改立宰相时,对刘伯温说道:“李善长三番二次想要加害与你,你还要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我准备改任你为宰相。”
但刘伯温却回道:“陛下,这怎么行呢?更换宰相如同更换梁柱,必须用粗壮结实的大木,如果用细木,房屋就会立即倒坍。”
这些都是李善长从宫中陛下身边的李顺——李公公那里得知的。
虽然刘伯温并没有在陛下面前告自己的黑状,但一山不容二虎,李善长势必要搬倒刘伯温,从而自己一家独大。
今天在朝会上,陛下明显站在了淮西党的一边,通过分封自己为韩国公,狠狠地打击了以刘基为首的浙东党的嚣张气焰。
六公都是淮西人,二十八名侯爵也基本都是淮西人,尤其中山侯汤和、巩昌侯郭兴、武定侯郭英、永平侯谢成都是老朱的同乡同村的“发小儿。”
而刘伯温最终只落了个诚意伯的爵位称号。
由此可见,陛下是支持淮西党人的。
“如若相国无其他要事,我先行告退。”刘伯温岔开话题,想要先离开奉天殿。
说着,刘伯温就带着怒火还未消散的杨宪准备离去。
“伯温,有何需要尽管和咱提。”李善长又叫住了马上要离开的刘伯温。
刘伯温只得停下脚步,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拱手问道:“相国大人还有何吩咐?”
“不要欺人太甚。”被压制许久的杨宪对着李善长和胡惟庸怒道。
杨宪知道,这次分封就是陛下有意为之,给了恩师刘伯温一个伯爵封位,甚至连侯爵都舍不得给一个。
正因为这样,才被李善长如此欺凌和侮辱。
“告辞。”杨宪准备拉着刘伯温的袖子,直接不转头,火速离开。
但还是拗不过刘伯温。
“给相国大人认个错。”刘伯温朝着杨宪劝导道。
杨宪目前仍然在中书省任职,而李善长是中书省一把手,如果关系闹得很僵,只会有坏处,没有好处。
刘伯温也是在极力地避免关系的恶化。
但随着杨宪越来越受到陛下的器重,他已经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
“哼!”杨宪鄙夷地看了一眼刘伯温,狠狠地朝李善长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一甩官袍,直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无妨无妨。”李善长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刚才杨宪的无礼举动对他自然免疫。
“相国海涵。”刘伯温无奈道,“相国适才要说些什么?”
李善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冲着刘伯温说道:“伯温,你素雅清贫,这次分封爵位你食禄只有240石,陛下赏赐我4000石食禄,我想着你人丁众多,给你匀一些。”
李善长看似悉心的关怀与探问,其实无非是再一次羞辱刘伯温。狠狠蹂躏刘伯温身为读书人的傲骨和风气。
“谢过相国大人的关心。”刘伯温继续说道,“清贫习惯了,过不得好的日子。”
“二百多石食禄对我而言足够了。”
“哪里敢向陛下再索求些什么?”
刘伯温身为一个文人,背后是江南地主和知识集团联盟,他并不在乎食禄多少,而在乎陛下朱元璋对其行为的评价与否。
“伯温……”李善长又温言劝道。
作为中书省的掌门人,他自然知道仅仅靠着官职俸禄生活,根本不能承担起一家老小的生活。240石只能说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能承担起御史中丞这个职位。
“伯温不愿受嗟来之食!”刘伯温仗义执言道。
见到刘伯温执意拒绝自己,李善长只好悻悻地离去,胡惟庸紧随在身后,两个人不一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伯温在隐忍,他在等待一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