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朱标正在处理案头上的公文。
自从北伐蒙元得胜后,朱元璋便同意让朱标预政。
并让各司各部有公文奏报先报送到太子殿下朱标那里,之后再转呈给自己过目。
朱元璋本准备再等标儿年长些再让其预政,哪曾想到标儿太过要强,执意要先行预政。
不过皇位终究最后是标儿的,早与晚都得让太子预政。
朱元璋也就坦然了。
可是朱标就头大了。
本想着预政,结果没想到当常务副皇帝这么累。
每天上百件公文如雪片一般送到朱标的案头,并且当天就需要批阅完。
朱标头都快大了,不是江南地主不纳税,就是北元又骚扰边境,不是河南陕西大旱,就是江浙洪涝……
朱标在处理批阅奏章的过程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老朱的辛苦。
老朱作为一个赤贫,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结果凭借毅力,一边打仗,一边学习文化知识。最终成长为一代雄主。
朱标现在想来,自己夺舍的本体朱标一定是被累死的,熬夜熬死的。
朱标刚将一本河南请求朝廷拨发赈灾银的奏章批阅完,放到一旁,又打开一本,看着那秀丽遒劲的大字入了迷。
再读下来去,越发觉得文采飞扬,文词朴质,朱标心想朝中还有此等人才。
忙看到首页上写着递折子的人——刘炳。
朱标将吴宪来,让其迅速讲刘炳前来东宫。
吴宪也不敢耽误,急忙传了口信,让小太监去将御史刘炳召来。
不多时,吴宪领着一个身穿破旧官袍的官员进了大殿。
“殿下,人到了。”吴宪轻声答道,怕扰了太子殿下的思路。
“知道了!”朱标挥了挥手,示意已经知道了。
吴宪自然也知道规矩,忙退着身子出去,将殿门关紧了。
朱标案桌上的蜡烛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空气,融化了的蜡烛一滴一滴滑落在桌子上。
朱标一头扎进公文中,一会抓耳挠腮,一会凝思不动。
底下站着的刘炳因为年老体衰,再加上站的时间太长,小腿已经开始忍不住打颤,额头上的汗珠也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太子殿下……”刘炳终于支撑不住,率先开口说道。
朱标听到响声,抬眼一瞧,略带愧意地说道:“刚才批阅奏章入了迷,竟然忘了你还在底下站着。”
朱标将朱笔放在一旁的砚台边缘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知道本宫召你所为何事吗?”
刘炳瞬间愣住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自己一个不入流的御史台官员,修了十八辈子的福气,才得以目睹太子殿下的真颜。
刘炳跪伏于地,嘴里嘟囔着:“请太子殿下明示,微臣实在不知所为何事唤臣前来。”
看到刘炳这副模样,朱标索性和摊牌了,将案桌上的奏章拿起,在手中晃了晃。
刘炳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我当初参奏中书省左丞汪广洋的那本奏章,瞬间心虚了一半,但还是硬撑着不让自己过于慌张。
“太子殿下,这是臣的本奏,是参现任中书省左丞汪广洋的,没错。”
御史刘炳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朱标拍案大怒:“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参的可是中书省左丞,如若最后查明是诬告。身为御史,你自然知道后果!”
朱标铁青着脸,丝毫没有给刘炳留任何面子。
“臣就是要弹劾汪广洋奉母不如礼,以不为孝。”刘炳抬起头,迎着朱标的目光慷慨陈辞。
朱标也明白,古人将孝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
孝子、孝女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人们心目中的“道德模范”。
孝顺是衡量人品的最关键因素。
而汪广洋侍奉母亲时没有做到位,被有心人状告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大不了让老朱训诫一番。
可现如今这个奏章是由御史刘炳起草的,自然是不把汪广洋搬倒,不罢休的那种。
朱标心中也暗骂道:“这个汪广洋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御史台这帮人。”
刘炳见太子殿下语气稍缓,继续说道:“太子殿下,中书省左丞汪广洋不善事父母,有悖人伦,实难堪当此等大任。”
听到御史刘炳这样说,朱标也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毕竟想汪广洋这样的中书省大员也不是自己能够随便处置的。
“这件事本宫自会有所定夺,你无需多言。”朱标只好推脱道。
朱标明白,虽然汪广洋是个混吃等死的货,整日只知道喝酒吟诗,浮沉守位。
但毕竟汪广洋是老朱一手提拔起来的,老朱南进到太平时,汪广洋接受招募,成为元帅府令史。
后汪广洋一路坐火箭升迁,累任中书右司郎中、江西参政、中书省左丞。
可谓是深受老朱的赏识。
毕竟汪广洋可是向老朱提出过“高筑墙、广积粮”富有建设性的建议。
老朱称赞其“处理机要,屡献忠谋”,并将其视作自己心中的张良和诸葛亮。
朱标可不愿意去触老朱这个霉头,当着老朱的面,说老朱任用的人不孝顺、不配为人,可不就是当面打老朱的脸吗?
“殿下如果有为难的地方,微臣自己将弹劾奏章送到陛下那里。”
“殿下如此护短,恐受天下人非议。”
刘炳平静地说道,但在朱标听来,火药满满。
如果自己不亲自把奏章送到老朱那里,刘炳自然也会想办法把奏章送到老朱的案头。
在刘炳准备弹劾汪广洋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将一切都豁出去了。
这就是一场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显然御史刘炳是想活的。
第二种可能就是刘炳极有可能会发动民间舆论的力量,传播谣言,说太子殿下偏袒包容不孝子汪广洋。
作为儒家传统深厚的明朝,汪广洋还不得被人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同时,朱标的名声也彻底完了,包容不孝的人会是什么好鸟?人们不用脑子也自然能判断出来。
朱标看着冷静地让人害怕的刘炳,最后无奈妥协道:“此兹事体大,我即可呈送陛下,由陛下定夺。”
刘炳见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收起了自己的咄咄逼人,点了点头,说道:“谢殿下!”
“殿下,如若没什么要事,臣也告退。”
“退下吧。”
朱标冷冷地说道。
就在御史刘炳马上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朱标说道:“回去给本宫转告你主子,该给的面子本宫已经给尽了,下次再犯,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是!”刘炳听闻太子的话,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神色大变,惊惶地转身,定了定神,才若有所思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