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楼是今年暑假新建起来的，里面的甲醛味还没有彻底散尽，因此人并不多。
人民教师于谦捧着一叠文件，站在电梯前，按下了按钮。
他戴着方框眼镜，穿着白色衬衣，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面容沉静稳重，气质儒雅随和，如同一人之下中的肖自在。
待人接物，温良恭俭让，中年男子于谦一向是学生眼中的好老师，领导眼中的好下属，妻子眼中的好丈夫，子女眼中的好父亲。
电梯从高层下降，随着叮咚一声，门缓缓开启。
电梯的角落蹲着一名工人，他戴着白色的帽子上面写着清洁，橙色的工作服裤子上染了一块块的深色油污，手上的黄色乳胶手套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普通的清洁工人，只是脸上戴着白色棉布口罩，看不出情绪与神态。
‘这楼还没装修完么？’
于谦暗想着，迈步走进电梯，登时闻到一股装修材料的刺激性气味。
毫无疑问，气味的源头就是那名工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于谦的目光，他局促地向后退了半步。
于谦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压抑着呼吸，伸手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电梯继续下降，在狭窄密闭的空间里，那股子刺鼻又带着恶臭气味愈发浓烈，像是要钻进鼻腔，浸入咽喉，腐蚀肺泡。
于谦装作不经意地挪动脚步，远离气味来源，同时用手中文件遮挡在鼻前，慢慢呼吸。
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
于谦没有回头，借着电梯内光亮如镜的墙壁，他能看见某种黑色液体从工人的裤腿处缓缓滴落。
泥浆么？
这位人民教师抿了抿嘴巴，将手里的文件抱得更紧了一些，默默希望电梯能尽早到底。
滴答，滴答。
黑色泥水越滴越多，很快就在工人的脚下积起一大滩，占据了电梯地板的大半面积，
同时，那股刺鼻气味也愈加浓厚，简直要刺痛皮肤，沁入心脏。
什么情况？！
清洁工的口罩掉了下来脸色蜡黄，面容憔悴且枯槁，黯淡的眼眶周围全是深深的黑影。
这是张疲惫的脸！
于谦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她突然想起一则跟这条栋楼有关的故事。
就在一个月前，这栋楼进行管道改造，一名管道工人在一个污水井旁边作业，
突然，那口污水井的井盖发生坍塌，工人一下子掉进了井里，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大半个身体。
抢修团队迅速展开救援，但因为井内空间狭小，污水又脏又臭，人根本拉不上来。
而且污水中杂物众多，救援工具难以施展，只能靠人用绳索慢慢往上拽。
拽了半个多小时，那名工人终于被救了上来，但他的身体已经被污水中的化学物质腐蚀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而且污水中杂物众多，救援工具难以施展，只能靠人用绳索慢慢往上拽。
拽了半个多小时，那名工人终于被救了上来，但他的身体已经被污水中的化学物质腐蚀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幸运或者不幸，该工人在掉落井里后的几分钟内就已停止了呼吸，没有经历更多的痛苦，而施工方则给了其家人一大笔抚恤金，作为补偿费用。
学校为了维持秩序，严禁知晓情况的人对外讲述，老师学生也不能彼此交流——于谦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每次经过这栋楼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加快脚步。
滴答，滴答。
思绪扯回，
黑色的浑浊液滴如同小型瀑布一般，从管道工人的裤腿里肆意淌下，那是污水中化学物质与血浆的混合物。
滚烫，粘稠，刺鼻气味充斥之余，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恶心的腐臭。
管道工向前迈出一步，他脚下的污水像胶水一样粘稠，将橡胶鞋底与工地制服的坚韧布帛撕扯断裂。
像是没有察觉到污水中化学物质的腐蚀，他向前再迈出一步，腐蚀性十足的污水像是一双双大手，牢牢扯住了裸露在外的腿部皮肤。
迈动着只剩肌肉的大腿，工人不急不缓地朝于谦走来。
“啊啊啊啊啊！！”
惊恐万分的于谦惊叫着，毫无儒雅随和的书生气质。
他极力后退，用背部死命贴着电梯门，同时哆嗦个不停的手指狂按电梯内的紧急按钮。
他双脚站立的那块地方，是唯一没有被污水浸没的净土。
叮。
电梯铃声响起，一楼到了。
门应声开启，眼镜歪斜的于谦任凭文件四散飘落，急切地扒开电梯门，向外冲去。
他忘了一件事情。
小时候，老人家跟他讲过，见到鬼千万不能跑，因为跑动时人的脚后跟会抬起，而鬼则会趁机将自己的脚尖抵在人的脚后跟下方，以此来占据人的身躯。这叫附身！
在他双眼看不见的后方，电梯里的工人身躯直挺，脚尖点地，如同静止不动的芭蕾舞演员一样，轻飘飘地飘出了电梯间。
一楼的大厅空无一人，寂静万分，唯有于谦疯狂奔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很快，很快他就能跑出大门，沐浴在阳光的笼罩下。
终于，在手指触摸到大门把手的最后一瞬间，鬼的脚尖，极为轻巧地顶在了于谦抬起的脚后跟下。
嗡！！
狂奔中的于谦猛然顿住，他面无表情地站直身躯，走到教师办公楼大厅的墙壁前，借着墙壁瓷砖中的倒影，慢条斯理地戴好倾斜的眼镜，拭去额头汗水，将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肖自在头型。
踏踏踏。
“于谦”极为平静转过身去，走回电梯，只见电梯里一切如常，哪有半滴污水血浆。
他慢慢蹲下身去，从地上拾起一张张散落的纸张，揽入怀中。
在电梯看不见的角度，“于谦”无声的狂笑着，诡异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眼中尽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