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自然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从那些洗衣女听到工头的名字,眼中露出闪烁的恨意,他已经明了——那个工头确实犯事了。
当然,他没有觉得那是什么大问题,甚至都不能叫做问题,不过有借口惩治自己的手下,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当他回来时,只是看见亚瑟过去把工头从河边扶起来。
“很遗憾,那边说没有人在这个点来过。”
这种情况完全在亚瑟和工头的预料之中。前者出于对眼下世俗的了解,后者则倚仗女人们的羞耻心作恶。
“斯托克先生,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工头主动站出来,一副全然忘记挨打的样子。
“该死的!你怎么了?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
“河边太滑,我不小心摔了下去。”他很机智地解释了裤子为什么是湿漉漉的问题。“幸亏格林先生帮了我一把,否则就在河里淹死了。”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他知道工头在胡说八道,可问题是自己才离开一小会儿。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跌倒的时候,我的脸刚好撞在自己的拳头上。”
不管斯托克信不信,看样子工头自己已经完全信了。
一场所谓的误会很快在工头的据理力争之下解除。而
约翰在亚瑟的陪同下完完整整地浏览了一遍工厂。
等到走出工厂,他的兴奋劲儿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惶恐和疑惑。
“我改变主意了。我支持你离开那里。”回家的半道上,一直沉默的约翰终于开口说话。
“他们为什么不逃跑?那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工头们也太坏了,见人就骂,抬手就打。”
没听到自己哥哥回应,约翰小心地瞥了他一眼,“你打过他们吗?”
“打过!”
“你......”
“品性不好,行为不轨的人。约翰,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有善良的人和恶人。”
“所以你想去抓恶人,对不对?戴上警徽,挎着枪,骑着高头大马,一定很酷。让那些坏人见了你腿肚子就发软,跪在地上求饶。”
“那本《三个火枪手》里说的?你是不是又换了一个梦想?哈哈......”
“不一样!这次我是认真的!”
“那以前都是骗人的?哈哈......”
“不准笑!亚瑟,你给我站住!”
......
李·皮尔斯作为本县为数不多的能吏之一,他早已声名在外,很少有应付不了的时候。
他的办公场所主要是在户外,与那些被聘为书记员同时兼任治安法警的人不一样。
枪才是他这类刀口舔血之人的最好伙伴。
鉴于工作性质很特殊,外出办事的法警很少会去点卯,他们的收入主要来源于抓获的罪犯人数,且罪行轻重尤其重要。
“机会与风险并存。如果能抓到通缉要犯,特别是最高法院发出的通缉令,那你可真是幸运。”李需要给年轻人上一课,免得亚瑟不知天高地厚。
但李的语气就像是出去郊游,顺便捞外快。
两人已经骑马出来,县治办公室可不是给他们预备的休息室。
简单做好备案,李·皮尔斯扔给亚瑟一枚徽章。
上面的粗糙字迹表明了他们所管辖的范围。
徽章没有什么特别,除了丑,特别丑。
“把它拿下来!不想出了市区就被黑枪打死,最好照我说的做!”李·皮尔斯嘴上骂着,却很享受这个训人的过程。“等你抓到那些该死的蠢货,再把它亮出来,这样你就有了开枪的合法性。”
“不用事先表明身份?”
“除非没有危险!”
“怎么判断?”
“该死的!我怎么知道,”他已经打马小跑起来,声音却在亚瑟耳边回荡,“小子,快跟上来!”
可怜的老骡,本以为有退休生活,这下倒好,不仅风里来雨里去,还可能挨枪子。
“老伙计,靠你了!”
很显然,匹兹堡的法警们根本不会遵守那些规章制度。
只要能抓到罪犯挣着钱,没人会在意。
人权?这是一个有钱才有人权的地方。
他们沿着匹兹堡镇的河流向南,大约两个小时以后,来到一片有些荒凉却开满山花的空地。
最多不超过10栋的原木小房子,组成了一个社区,几乎没有一栋房子看上去能住人。
这是一个黑人社区。
那些人老远就望见两人,因而妇女和小孩都已经四散躲起来。
李毫不客气地打马上前,直接驶向一个正在打马掌的黑人旁边,抖出一张通缉令。“黑鬼,见过这个人没有?”
黑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李,摇头表示没见过。
“听着,黑鬼!别跟我耍花招!他一定就在附近对不对?”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外人来过,除了你们。”他的声音谦卑但平静,眼神里的害怕几乎是装出来的。
李环顾四周,仿佛嗅到危险。
他已经失去耐心,掏出手枪,只需要扣动扳机,铅弹就能把黑人脑袋轰掉。
“求您了!我们这里真没有您要找的人!”黑人双膝跪地,两手举过头顶,朝着自家窗户那悄悄地瞥了一眼。
“可我听说他逃到你们社区来了。窝藏罪犯可是重罪!他在南边杀了自己的主人,你明白吗?”李不顾地上黑人的哀求,哪怕黑人已经眼泪鼻涕横流。
“该死的混蛋!你听好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面前的这个人就要替你挨枪子儿了!我数到三,1...2...”
“砰!”枪声响起,亚瑟和身下的老骡子吓了一跳,他手里的来复枪差点走火。
说好的数到三呢?
子弹打在了那个跪着的黑人腿上。
现在,黑人已经倒在地上,浓稠发黑的血不停地涌出来,清晰可见的黑色皮肤下,翻卷着炸开的白色的肉,周围一些皮肉有些焦色。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十分刺耳,眼泪鼻涕已经覆盖住黑人的双颊。
“好像打偏了。就是不知道下一颗子弹他是否还能躲得掉!”他朝着四周大声嚷嚷,然后再次拨动击锤,棘轮咔咔作响。
“你放开他!我跟你们回去!”屋里出来一个强壮的黑人,破衣烂衫已经遮不住他浑身黑黝黝的肌肉。
透过他肮脏的磨平的亚麻衬衫上的破洞,很容易地看见那些曲张的鞭痕,就像枯死的老树根嵌在皮肤里一样。
“瞧!你早就该这样做!”李示意亚瑟上前绑人,而他则一脚踹在地上黑人的腿上。
“看来还死不了,叫声这么大。”
说完,他从衣兜里随便捡出几个铜子儿,扔在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美元。
“抓紧时间去看医生,兴许你的腿还能保住。”
综上所述,这句话是今天亚瑟从他嘴里听到的第一句人话,如果只有这一句的话。
可他心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李的行为和态度,完全没有把那些黑人当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