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刘益善端着一碗粥,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一间屋舍门口。
“阿母,起来吃口饭吧。”刘益善喊道。
“咳咳……”房间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紧接着,便有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我不吃,我不饿……姓刘的,你什么时候把我孙子找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吃!”
“阿母!”刘益善眸中露出痛苦,跪在门口,带着哭腔,恳求道:“阿母,您老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儿子求您了,吃口饭吧!”
“我说了,我不吃,你给我走,咳咳……”老太太又是一阵猛咳。
“阿母!”刘益善痛苦的喊了一声,额头磕在了台阶上,留下一下个猩红的血印。
这时,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急匆匆的从月门那边跑了过。
“阿耶,阿耶,您快来啊,阿母吐血了……”小女孩边哭边喊。
刘益善闻言一愣,紧接着撑着地面,艰难的站了起来。
“阿奴,阿母怎了?”刘益善将小女孩搂入怀中,焦急地问道。
恰在这时,紧闭的房门也打开了。
一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憔悴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出倚在门框。
“阿母!”
“大母!”
刘益善松开小女孩,急忙去搀扶老太太。
小女孩也乖巧懂事的跑过去拉住老太太的手。
“咳咳……不用管我,快去看看你媳妇。”她咳嗽着,推开刘益善。
“阿母……”刘益善喊道。
老太太脸色一沉,手中拐杖在台阶上一戳,怒道:“老身死不了!快去……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阿母……唉!”刘益善痛苦地闭上眼,长叹一声,转头对小女孩吩咐道:“阿奴,照顾好大母,我去去就回。”
“阿耶,阿奴知道了。”小女孩脆生生的回答。
“阿奴真乖。”
说完,刘益善亲昵的摸了一下阿奴的头,无奈地望了一眼老太太,然后大步走向月门那边。
陈设简陋的房间内,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
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女人躺在床上。
床下,碎成几块的的瓷碗上,沾染着殷红的血迹。
她眼中噙含泪水,似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恋恋不舍。
“小雅,小雅。”刘益善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小雅。
有多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
快有二十年了吧?
女人眼神悲戚,二十年的时间,她从妙龄少女,变成了相夫教子的黄脸婆。
“小雅。”
刘益善握住女人的手,想要摸摸她的额头,却被女人侧头躲了开来。
“你们为什么都把错怪到我的头上?”刘益善就是生气都小心翼翼,声音低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握着女人的手,像是在诉说:“乌江是个什么地方,我比你们清楚。”
“这里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从张知县到马国成马知县,两任知县,你们见他俩有谁安安稳的卸任离开?”
“不是失足坠入乌江,就是走水自焚家里……难道他们都是傻子吗?难道他们都活腻歪了,去自寻死路?”
“这怎么可能,能活着谁想死……但是这又由不得他们。”
“在乌江这个地界,就算是皇帝来的都得留下一层皮。”
“人人都说我刘益善是县衙里的三把手,大老爷、二老爷不在,我就是天。”
“可谁又知道,我在里面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如果有可能,我甚至现在就想带着你们回江南老家,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我恨呐。”
刘益善倏地睁开眼,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在沉闷的房间内,清脆无比。
女人安安静静地聆听着,枕巾湿了一大片。
“我要是在马知县罹难前离开就好了。”刘益善痛悔不已。
“现在来了个新知县,一心想要跟王其晟斗法。”刘益善继续说道:“他来头是挺大的,但是来头大又能怎么样。”
“这里是乌江,山高皇帝远,土匪林立,百姓刁蛮。”
“而且,他太年轻了,他到现在都没搞清,谁才是他的敌人,盯着王其晟有什么用?”
“死了一个王其晟,还有下一个王其晟。”
“我夹在他们中间,进退维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刘益善长长叹了口气。
摩挲着女人的手,轻声道:“小雅,你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会把儿子找回来。”
女人早已泣不成声。
“那个新知县,到底是什么来头?”老太太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刘益善一怔,扭头看去。
看见阿奴用脑袋顶着老太太的苍手,艰难地搀扶着她,抬脚踏入门框。
“阿母,您怎么来?”刘益善一抹眼泪,急忙跑去搀扶。
“咳咳……”老太太边咳嗽,边颤颤巍巍的坐下。
看着刘益善,眼神坚毅,问道:“你回答我,这个新知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阿母,您问这个干什么?您不是告诉我,不要在家里谈公事吗?”刘益善不解的问。
“我不让你谈,是不想让你把蝇营狗苟那套带到家里,教坏了我孙子。”老太太拐杖砸的地砖咚咚作响。
“现在,你的蝇营狗苟已经把我孙子弄丢了,我再不问,我孙子怎么办?靠你去找?”
老太太一根手指戳在刘益善的额头。
“是,阿母教训的是。”刘益善低眉顺眼,“阿母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儿子绝不隐瞒。”
“告诉我,那个新知县是什么来头?”老太太又问。
“阿母是否还记得八年前那场倾国之战?”刘益善问道。
老太太点点头,道:“是不是蛮夷十几万狼骑南下叩关,天下无兵可用,最后是钟帅力排众议,募兵救国那次?”
刘益善点头称是,道:“没错,就是那次,最后钟帅拒绝了封爵,只攫取了宰相位。这个新知县就是钟相的嫡子,甲辰科的状元郎,钟雍。”
老太太震惊了:“他既是钟相嫡子,又是状元郎,怎么会来乌江这个地方任知县?这不是戕害读书人吗?”
“具体原因儿子无法知晓,但大体能猜到,应该是党派倾轧。”刘益善道。
“钟相功劳太大了,现在又拜了相,左相闫崧对他很是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