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红上黑,交相辉映。
此时的翁府内,充斥着喜庆之色。
硕大的‘寿’字,挂在正厅北墙上。
‘寿’字下方摆放着一张铺着红布的八仙桌。
桌上满是美酒佳肴、玉盘珍馐,碗筷也就三五副。
“翁太爷,八十了,我大周朝再添一祥瑞。今年元宵的万寿宴,必有您一席之地。”
说话之人面白无须,两根纤细如女子般的手指,捏起一盅酒,眉眼含笑。
被称作翁太爷的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满脸老人斑,皮肤皱似枯树皮。
老人两眼虽然昏花,但耳朵却极为好使,双手颤颤巍巍的端起一杯酒,语速慢若龟爬:“呵呵,老朽如果能入万寿宴,那也是托了高公公的福分。如不是高公公的灵丹妙药,老朽早就入土为安了。”
“来,小二啊……”
坐在翁太爷下手的一个老人,就是那个曾与王其晟下棋老人,连忙应声:“诶,爹您老有何吩咐。”
“我们父子能有今天,高公公是我们最大的贵人,我们一起敬高公公一杯。”
翁二爷望向那个高公公,笑得很开心:“高公公,我爹年龄大,酒少喝些,您勿怪。他这半杯酒,做儿子的代了。”
说着,端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就要喝。
“别介!”高公公急忙阻止他。
笑意盎然。
“大家都是给陛下、给相爷当差,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者说,我虽然是半个人,但是我高家还是有后的,他们能有今天不也托了你们的福分。”
“高伟。”
坐在高公公下手的一个中年人低头应道:“老祖宗,侄儿在。”
“来,我们都一起表示表示。”高公公声音尖尖的。
“好。”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宾主尽欢。
高公公眼瞅时机差不多了,从一旁婢女端着的托盘上,取出一块温热的棉帕擦了手。
“翁太爷,大喜的日子,咱家本不该提此事。不过宫内来的指示,咱家也不得不说一下。”
翁太爷与翁二爷皆是一愣,转而又笑道:“高公公哪里的话,既是宫里的事,那就是我们父子的事,高公公尽管开口。”
“如此,咱家也就直说了。今年年底陛下大明堂必须竣工,老祖宗给的口信,让我们药监房的都省着点花,给陛下留点修缮的工钱。”
高公公说完,两只贼亮贼亮的眼睛便盯着翁家父子的脸看。
翁太爷听完没什么表示,依旧含笑而坐。
翁二爷脸色稍微有些难看:“按理说,为陛下分忧是我等做臣民的应尽的本事,但是高公公您也知晓,今年乌江连续遭了两次大洪灾,好些个田地没了收成……”
“还有那个新来的知县,是钟相嫡子,他一来就盯上了我们的粮食,王县丞因为此事,都逃到府衙去了。”
高公公敛了笑容,“此事咱家也是知晓的……”
“老爷不好啦!”
像是嚎叫,突然出现在堂屋门口,打断了高公公的讲话。
一个仆役冲进了正厅。
高公公的脸色一下就垮了。
翁二爷怒声呵斥,但眼睛里却没有怒意,反而带着一丝轻松。
“什么事,慌慌张张,没看到有贵客吗?没点规矩!”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仆役闻言,一下扑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谢罪。
“高公公菩萨心肠,不愿跟你计较,你也不长点眼色,还不赶紧道歉。”
翁二爷轻轻抬了一下高公公,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好看了许多。
仆役也是个会来事的,跪对着高公公又磕了几个头,嘴里一个劲的说着求饶的话语。
“罢了,起来吧。”高公公心中虽然还有气,但也不好发作个给一个下人。
“多谢高公公大人大量。”仆役又磕了几个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低头垂手。
翁二爷见高公公脸色不那么难看,终于舒了口气,望着那个仆役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回二爷,小人刚得的消息,县太爷领着好多兵丁,正向翁府赶来,说是要讨回翁府历年来的欠税。”
“哦,还有!刘县丞以及好几个廉政司的刁民也各自带着一帮兵丁,分别去了高、陈两家。”
“什么!”
高伟一下站了起来,不小心磕碰到桌角,一杯酒洒在了自己的衣袍上。
“有这回事?”高公公忽然尖声道。两只狭长的眼睛扫视着那个仆役。
仆役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如芒在背,冷汗涔涔的往出冒。
“回高公公……千真万确。”仆役扑通一下又跪倒了。
“高公公息怒,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下人不识字,有可能听岔了,毕竟王县丞不在,县衙里的人也都三缄其口。”
翁二爷出声宽慰。
其实也不用他宽慰,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一阵急促的拍打声,在他话音刚落,便从大门口传到了正厅里。
声音很大,也很嘈杂。
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石之声,越来越近。
左右各一只全副武装的兵丁,腰挎长刀,手持长枪围在了正厅门口。
翁太爷敛了笑容,高公公脸色阴沉,翁二爷脸色平静眼眸中似乎还隐约带笑,只有高伟不停的擦着汗珠,似乎很热的样子。
“坐下,大周的天还塌不下来。”高公公厌弃地呵斥了一句。
“诶。”高伟讪讪一笑,慢慢坐下。
“大周的天是塌不下来,但乌江的天快塌了。”
人还没到,钟雍的声音就传进了众人耳中。
翁二爷开口了,似是恭维又像嘲讽,“钟知县,不愧是我大周中流砥柱。老……我早就想请来一叙,一直没等到机会。”
老父在身侧,翁二爷将口中的‘老夫’给硬生生憋回去了。
“只要翁二爷将欠朝廷的税赋悉数缴纳,本官随请随来。”
钟雍出现了,穿着一身官袍,眼目犀利,步伐又快又稳。
当看到钟雍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涌出同一个念头。
不愧是钟少京的儿子!
赞叹归赞叹,该讲清楚的还是得讲清楚。
翁二爷淡然一笑:“不知钟知县需要翁府缴纳什么欠税?”
“当然是历年所欠的粮税、商税!”
“怎么翁二爷不承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