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太爷，今日别说你下跪！就是抄了你这偌大的翁府抵账，这欠税银两也须得如数上缴县衙！”
钟雍目光森冷，不留丝毫余地。
高宏愣住了。
翁太爷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张岳！”钟雍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卑职在！”张岳作揖。
“取王命旗牌！”
王命旗牌？！
他居然有王命旗牌！
大太监高宏，八十岁的翁太爷，甚至已经倒地昏迷的翁二爷都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是！”张岳应声。
赤金色蟠龙令牌高高举起，上面阳刻的“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在明亮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令牌两边各纹一条怒目圆睁的五爪金龙，好似随时准备腾空起飞。
高宏率先反应过来，急忙跪地叩首：“奴才高宏跪拜主子皇帝陛下，陛下圣躬安？”
“朕安，平身吧！”钟雍好似真的皇帝附体，威严侧漏。
紧接着，房屋内所有的翁府家眷奴婢也都同一时间跪地匍匐，恍若鹌鹑般瑟瑟发抖。
“谢陛下！”高宏爬起身子，垂手立在一边。
一双阴鸷的双眼，借助余光瞥向一边的还在发愣的翁家父子，心中暗叹道：今夜这事估摸的无法善了！
但他也不能不管，如果真的任由钟雍胡来，他在九宁府的差事也就当到头了。
“翁太爷，翁二爷，见到王命旗牌还不赶快行礼。”高宏出声提醒道。
翁家父子被他一声提醒，也都反应过来。
翁二爷身体还算健朗，跪的最为利索。
只是苦了翁太爷。
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毕竟八十多的老人了，即使真见了皇帝，皇帝也面上也得礼遇三分。
钟雍虽然表现的颟顸，但不是真的颟顸。
他抬眼望向翁太爷，“翁太爷是寿星，不需要下跪，行礼便可。”
翁太爷终于舒了口气。
“草民翁章碣、翁也同，参见皇帝陛下，陛下圣躬安？”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拜向钟雍身后的王命旗牌。
“朕安，平身吧！”
“谢陛下！”
二人起身。
钟雍示意张岳收起王命旗牌。
随即望向翁家父子，微笑道：“翁太爷您老勿怪，本官原本是想你我好声好气的把这赈灾这趟差事给完美办结。”
“可您老一再推脱，灾情形势一变再变。本官也是不得以而为之，这才请出王命旗牌。”
“希望您老看在王命旗牌的面上，不要再为难本官。”
“不敢，不敢。只是我翁府一时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来，还望钟大人宽限些时日。”翁太爷到了这份上，竟还在讨价还价。
“没有现银，也可以拿粮食来抵账嘛。毕竟本官收缴的银两最终也是换成粮食赈灾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王命旗牌都抬出来，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况且，陛下亲自恩典本官为乌江赈灾使。照理说本官甫一到乌江就该着手赈灾事宜。”
“可谁料，县衙内烂事一堆，耽搁了些时日，至今已然拖时日久。”
“城内城外几十万的灾民，正嗷嗷待哺，全都指望着您老这些个欠税来拯救他们。”
“您老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莫非想逼他们造反，然后拿出粮食来，好顺势收买人心一举反周大旗？”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好大的一顶帽子！
高宏木愣当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知道钟家大公子不通人情，没想到一出口就要给翁家扣上一顶造反大帽子！
而翁家父子更是如遭雷击。
翁二爷立刻出言辩解：“钟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什么时候想逼反灾民？你若再血口喷人、危言耸听，我必自费上京前往御前讨个公道！”
“不用那么那么麻烦！既然尔等身子立的正，那就应该立刻先将欠税补齐，而不是再此与本官饶舌辩解。”
“这……”刚才还气势雄伟翁二爷，立刻又萎靡了。
“补！”翁太爷狠狠一跺拐棍，混浊的老眼没有半点光泽。
他胸口剧烈起伏：“小二。去、去……”一阵气喘。
“爹！”翁二爷急忙扶着老父的背，然后轻轻抚摸他的胸膛。
一口气终于缓了上来。
“去，砸锅卖铁，也要证明我翁家的忠心。莫要再让钟县令上门讨债！”翁太爷颤颤巍巍地抬起鸡爪般的枯手，指向黢黑的门口。
应该是指向，如同催命阎王般站在门口的钟雍。
钟雍对上了那双暮气沉沉的老眼，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既然选择走上为民争利的崎岖小路，就不会惧怕这些牛鬼蛇神！
虽千万人吾往矣！
死一个豪强能救活千余百姓。
死一百万个豪强、一千个豪强！
大周朝所有的豪强全死绝了，压在百姓头上的那片阴云也就消散了！
到那时他也就可以辞官归家，不用再蝇营狗苟！
“是！”翁二爷这一声答的既憋屈又响亮，随后瞪着血红的双眼，朝门外嘶声喊道：“来人！”
“二爷！”翁府管事在门口颤抖地探出了身子。
“领钟县令去库房，让钟县令抄了库房回县衙！”翁二爷似是哭又像是怒。
到现在还想挖坑！
钟雍眸子凛然，“翁二爷此言差矣，本官只需要翁家欠缴的赋税，不需要抄了翁家。”
等我查清你们犯罪的事实，彼时抄家也不迟！
“哼！”翁二爷也不再给钟雍好脸色，扶着老父，一步一步的走进后堂。
“钟大人请跟我来。”管事恭敬道。
“唉！又是何苦呢！”高宏忽地叹了口气，双眼全是哀伤。
“哦！莫非高公公，认为本官不该追讨赋税？”钟雍抬起的脚又放下来。
“钟大人虽是钟相嫡子，但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士人。您如此作践翁家，难道就没想过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吗？”
高宏好奇的望着他。
“往后的日子？”钟雍蓦地一笑，笑得有些诡异：“高公公似乎忘了我是怎么来的乌江？”
“闫崧当政十余年，这十余年间把大周朝搞得庙堂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地方上的富户豪强更是肆意兼并田地。”
“单单一个翁家，竟然占据乌江县一半还多的田地，多少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田地，不得以流亡他乡。”
“本官既然来了乌江，就没打算和和气气的回去！”
“高公公想知道我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无非是天下豪强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