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其晟就那么单人匹马地站在城门下。
望着眼前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他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乌江决堤之后。
他终于发现，当一切摆到台面上之后，所谓的阴谋诡计根本救不了他，只能加速他的灭亡。
为求自保，他只能去求他那所谓的大哥，让他帮忙给挪个位置。
这一次大哥很爽快，调令很快就下来了。
他走了，以为再也不会回来。
然而，不过数天，乌江竟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新知县为了筹粮赈灾，竟然打着王命旗牌逼翁家缴纳欠税。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调行军大营剿灭了九龙寨。
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悉数被新知县缴获。
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以及宁王全都乱了阵脚。
想到这儿，他嘴角不由的泛起一抹苦涩。
他最终还是成了弃子，被用来平息钟雍的怒火。
“可能吗？这真的可能吗？”王其晟心中不停的反问。
即使把他杀了，钟雍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虽然共事不过旬月，但他自问对钟雍还是有些了解。
这是一个被命运宠坏了的幸运儿，将圣人的话奉为圭臬，以圣人之道苛求己身与他人。
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寻求妥协。
简直是天方夜谭。
……
“卑职王其晟，见过堂尊。”王其晟面色平静作揖。
钟雍没接话。
王其晟也没起身，保持弯腰作揖的姿势。
“你带了什么命令回来？是府台大人的命令还是宁王爷的命令亦或者是闫相的命令？”
钟雍抿了口茶，没有让他免礼，直接问道。
“回堂尊话，卑职什么命令也没带了，卑职是来自首了，堂尊可将卑职立刻缉拿在案。”王其晟不卑不亢。
“他们没让你带什么消息回来，比如将账册带走亦或是将翁二爷提到知府衙门？”钟雍不依不饶。
“带了。”
王其晟从怀中掏出一份盖着知府衙门印章的公文以及一块雕龙玉佩，缓缓放在钟雍面前。
然后后退三步，提起袍子跪了下去。
“你在害怕？”钟雍忽然问道。
王其晟一震，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害怕他们杀人灭口！你不想当他们的替死鬼！是不是？”
钟雍的声音仿佛是从九幽之地而来，飘进王其晟的耳中，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担忧。
他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钟雍猜的没错。
王其晟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不再遵从府城与宁王府的命令，他要自首。
这并非是他回心转意，想要弃暗投明。
恰恰相反，他想要自保，他想要活下去。
哪怕只是迟死两天那也够了！
他从钟雍的态度里看的出来，钟雍是绝对不会向王府、知府衙门低头妥协的。
既然钟雍不会妥协，那他这次的任务就算失败。
不说钟雍会不会放他回去，就是放他回去，他也断定自己绝对不会活着回到府城。
那些大人物，为了消除证据，一定会将所有的罪责推到自己的身上。
毕竟自己才是知道实情最多的人。
横竖的是死。
在钟雍手下自首，只要他想抓到罪魁祸首，就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最终选择自首保身。
“堂尊英明。”王其晟叩首。
望着谦卑至极的王其晟。
钟雍怅然若失：“你为何不再倨傲一点呢？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
王其晟：“……”
“既然自首，那你说说，你是因何自首？”钟雍将目光移向那份公文。
“卑职对于勾结九龙寨、翁府，倒卖县衙存粮，以至使堂尊无粮赈灾，对此卑职夜不安寝，感觉愧对堂尊一片赤诚之心……”
“说人话。”
“卑职因贪污腐败、倒卖县衙存粮一事自首。”
“还有呢？”
“勾结翁府，欺压良善，兼并田地，收受贿赂。”
“还有呢？”
“……”
“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我提醒一下，所谓的神仙糕具有极强的成瘾性，百姓吃了会厌烦其他吃食，最终导致饿死。”
王其晟倏地抬起了头。
“看我做什么？神仙糕卖哪儿去了？都有谁参与？把这些交代一下。”
王其晟又低下了头，“堂尊，此事干系重大，您一人担不起来。”
砰！
钟雍一掌拍在案几上，近乎怒吼：“你也知道干系重大？当初做的时候就没想过百姓何其无辜？”
“为了一己私欲，行此丧尽天良之事？你们还是人吗？还是有点良知吗？”
“回答我！”
王其晟沉默。
“哑巴啦？哑巴了就滚！”钟雍猛地一推。
叮铃铛~
那块雕龙玉佩，在空中打了个转，最终在王其晟震骇的目光中碎成两半。
他头埋的更深了。
知府衙门的公文，缓缓飘落在他头上，极力掩盖着他颤抖的身体。
在堂屋门前来回踱步的李自言，听到屋内钟雍的怒吼声，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推门而入。
钟雍漠然看了他一眼。
“来人，把王大人请到后堂。”李自言代替钟雍发号施令。
王其晟松了口气，逃也似地跟着两个衙役走了。
李自言弯腰将碎成两半的玉佩捡起，放到案几上。
“堂尊，眼下王其晟还不能死。”李自言缓缓开口，“即使能杀他，我们也需要保他一条性命。”
“张大人已经带着您的家书先行一步回京。王其晟说的有道理，此事干系重大，说不得会引发一场惊天政潮。”
“翁二爷开口没？翁家账册的下落有没有消息？”钟雍脸色很平静，完全找不到一丝愤怒的样子。
“没有。”李自言摇摇头：“他只说，只要翁烔星安全抵达神都，一切皆会浮出水面。”
一切皆会浮出水面！
钟雍咂摸着这句话，想了好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
“这老东西藏的太深了。还有王其晟那只老狐狸。没有一个好相与的。”钟雍忍不住叹了口气。
“知府那边派他来，估摸着是想用他来交换，顺便抬出宁王爷。打量着牵扯到皇室，我就会因为忌惮、畏缩，最终不了了之。”
“哼！他们也太小看我钟雍了。”
“这件事，不论牵扯到谁，我都要一查到底。”
“敢做就得敢认！喝着百姓的血、骑在百姓头上拉屎，还要断了百姓的活路……还思谋着大事化小小，小事化了。”
“天底下的好事全被他们占了，百姓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