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的打铁声,就像一支蕴含着某种特殊节奏的乐曲。
自打那个叫曹临的来了之后,自打后院建起那座打铁棚之后,霍家人便习惯了后院天天响起的打铁声。
年关将至,天气也愈发冷了,打铁棚旁却围了不少人,盖因锻造的炉子里烧着煤炭,炉子周边的温度也远高于周遭,自然便汇聚了不少在后院干活的霍府下人。
“曹临你的刀还没打好吗?”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跑到了后院。
“是翠儿啊!”曹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差一点就好了。”
“小姐怎么又跑后院来了?”
曹临口中的后院,指的是他们所在的这个院子,跟霍家女眷所居住的后院可不是同一个。
“这里好玩啊!”翠儿今年六岁,亲娘早早就死了,父亲霍元甲又一心只想着成名,将霍家拳发扬光大,对这个女儿也就难免疏于管教,霍母虽然慈祥,却不是个严厉的,平日霍元甲不在家,家里称王称霸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了。
“曹师兄,你能给我也打一把刀吗?”翠儿歪着脑袋,看着炉子旁正拉动风箱的曹临道。
“这可不行!”曹临笑着拒绝道。
“为什么?”小姑娘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就全部消失了,耷拉着脸,一副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曹临道:“你年纪太小了,拿刀会伤着自己,等你长大以后,师兄再送你一把好刀!”
“真的吗?”翠儿眼睛立马又亮了,脸上再度浮现笑容。
曹临道:“当然是真的。”
“太好了!等我长大了就能有自己的刀了!”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祖母!”
小姑娘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后院。
一个时辰后,结束淬火,曹临拿起提前备好的木质刀柄,以鱼胶固定,再缠上布条,这刀便算打好了。
看了看旁边成人胳膊粗的木桩,曹临随手一挥,刀光闪过,没有半点阻碍,木桩被一分为二,断口整洁光滑。
“这下给师傅的新年礼物有了。”这可是曹临自从打刀以来,打出的品相最好的一把,厚背薄刃,单面开锋,刀柄足有将近四十公分。
用了足足十二斤生铁,多次锻打剔除杂质过后,还剩十斤八两,这个重量在寻常的手刀中算是重的了。
年关之际,将这刀配上一把好刀鞘和一个榆木盒子,献给了霍元甲,当成是新年礼物。
宝马配名将,宝刀配英雄。
霍元甲身为武人,精通十八般兵器,自然看得出这刀的好坏。
霍元甲一高兴,当即就让刘振声等过了年就帮曹临在外边盘了个铺子,把后院的家当都搬到铺子里,曹临的铁匠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开了张。
曹临在津门的生活也进入到了两点一线的忙碌状态,每天不是打铁就是练拳,勤奋的程度就连霍元甲看了也有些汗颜。
尤其是近两年里,随着霍元甲在津门名声大噪,应酬多了,练功的时间相应的自然就少了。
可惜的是,如今的霍元甲,早已沉醉在一声声‘霍爷’的称赞喝彩声中,难以自拔。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转眼就是大半年,津门还是一如往昔那般热闹,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更是络绎不绝。
几个穿着粗布麻衣,踩着草鞋,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围在铁匠铺里,看着外头墙上挂着满墙的锄头、柴刀,正在挑选。
栓柱满脸笑容的接待着几人。
“咱们炼锋号的东西,用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就咱们这锄头,质地坚硬,用的都是咱们师傅千锤百炼锻出来的好铁,你上手瞧瞧,就咱这东西,就是分量都比别家的要沉一些。”
老汉随即选了一把锄头,刚拿到手里就察觉出了个中区别,他们这些常年在地里做活,跟锄头耙犁打交道的老农民,对于农具的认识,就跟经年的老刀客对刀的认知一样。
“不错!确实是把好锄头。”
老汉点了点头,认同了栓柱说的。
旁边一个瞧着年岁更大的老汉接过同伴递来的锄头,在手里掂了掂,也跟着点了头。
“这锄头怎么卖的?”
“新的六十八文一只,要是觉得贵的话,你们也可以自己准备铁料,让我们师傅帮忙加工,保管质量不比墙上这些差,我们也只收取十八文的加工费。”
六十八文确实不贵,如今市面上一个包子也要两文钱一个,一碗阳春面都要五文钱,一把好锄头才六十八文,基本上也就赚个加工费。
几个农人挑挑拣拣,选了三把锄头,两只犁,两只耙,还有三把柴刀,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旁白的锻造坊里,叮叮咚咚的打铁声仍旧络绎不绝。
街上贩夫走卒往来不绝,一个身高八尺的昂藏大汉,听着铁匠铺内传出的密集连续的锤击声,不由得在铁匠铺外驻足,好奇的朝着铺子里看了过去。
只见敞开的锻炉旁,一个同样身高八尺,身形壮硕,上身只披着一条皮质围裙,赤着膀子的青年正右手持锤,左手握钳,拧身转腰,手中铁锤便如狂风骤雨一般落下,密集的打铁声好似雨点砸在地面,却又好似蕴含着某种节奏。
叮咚叮咚,极富节奏的锤击声宛若一曲美妙动听的音乐,听得铁匠铺外的大汉眼中流露出几分异色。
大汉下意识便朝着铁匠铺走了过去,走到近前,抱着膀子,近距离的观看那青年打铁。
伴随着每一锤落下,铁砧上那被烧的通红的铁锭都会溅射出火花,铁锭内的黑色杂质也随着每一锤落下,不断的剥落。
大汉的关注点,渐渐从铁砧上的铁锭和青年手中的铁锤转到了青年身上,绵长如水,平稳有力的呼吸,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屈,似是某种桩功。
“兄台看了这么久,可是想买刀?”将铁锭过水冷却之后,再度投入锻炉之中。
曹临一边拉动风箱,一边对着铁匠铺外的大汉道。
早在大汉靠近铁匠铺的时候,曹临就已经发现了他,如大汉这般呼吸平稳绵长,身形魁梧,脚步轻盈却又不失沉稳的人,在街上一众贩夫走卒之中,就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想不引起曹临的注意都难。
说话间,曹临也将大汉尽收眼底,忍不住瞳孔微缩,身形高大魁梧,双臂修长,鹰鼻阔口,眉如剑,目如星,端的是英武不凡。
但让曹临定睛的却并非男子的身形样貌,而是男子背后背着的那个黑色长布包裹,仅有握柄裸露在外,长度却足足有五尺,看其形制,至少有四指宽,这样的大刀,少说也有几十斤。
“在下王子斌,路过此地,为师傅的锤声吸引,不自觉便驻足停留。”
“王子斌?大刀王五?”曹临顿时便愣住了,他知道眼前之人有不凡之处,但却没想到此人竟会是赫赫有名的大刀王五。
“原来是王师当面,请恕在下眼拙,竟未能认出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