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城,是岭南的第一座城,通往其他城的入口。入城之前,穆玄清需要翻越一座大山。越过这座山,蘼芜城就在脚下。
好容易走到了山上,穆玄清又渴又累,走到一个较平缓处,意外发现有一股山泉自上而下流出。穆玄清卷起袖子,上前捧了一捧,不愧是山水,甘甜!顿时身上的疲乏一扫而空,就是这水有点凉。
穆玄清擦了擦脸,下山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冲他笑了笑,穆玄清没搭理他,心说此人真奇怪,下一刻,就晕了。等他醒来,已是天黑时分。
不知身处何处的他本想起身,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着什么,便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
一个声音较粗的抱怨道,“哎,大晚上的,他们喝酒吃肉去了,倒让我们在这守着,真是的!”
另一个声音较年轻,啐了一口道,“呸,什么玩意儿!我们两个不过就是只会干活不会邀功,哪能比得上人家嘴甜的哟!哄得领导那叫一个开心。”
“这帮牛杂子们,有什么好看的!他们脚上戴着那么重的脚镣,还能跑到哪去?”
“就是!不过,”较年轻的声音道,“他们日日在这山里边,到底是干嘛,你知道吗?”
“那谁知道!好像是挖什么东西。每次从里面运出来的东西除了头儿还有他那几个跟班知道,其他人连看一眼都要挨上几鞭子。牛杂子们也只知道干活,从不敢说半个字。”
“唉,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吧。知道的太多,有时候未必是好事,你说是吧,瓜哥?”较年轻的声音的那个人蹭了蹭另一个人的肩膀,接着道,“那个新来的牛杂子,还没醒呢?”
“三子,走,看看去!”
两个人说着便朝这边走来,穆玄清赶紧闭上眼睛。
“妈的还不醒?”瓜哥用脚踢了踢他。
“哗”的一声,一盆水浇在穆玄清脸上。
穆玄清气得差点没蹦起来,最终忍住了。他想看看,这帮人到底是干嘛的。装作刚刚醒的样子,一脸懵的坐起来,左顾右盼,故作惊慌,“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下雨了吗?”
“哈哈哈哈……”旁边的两人嘲讽地大笑,“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说他傻,穆玄清还真装上了,仰脸笑道,“二位大人,你们好啊!”随后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又作了个揖。
“哈哈哈哈……”二人对视,“大人?”又是一阵大笑,“这老豹,怎么弄了这么个人回来!也罢,看他身强力壮的样子,应该挺能干活的。”
“嘿,小子!”瓜哥趾高气昂,“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穆玄清挠挠头,表示不知道。
三子道,“你现在啊,在一个好玩的地方,每天只要去那个山洞里跟着玩玩就行。别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好啊好啊,我喜欢玩,喜欢和好多人玩!”穆玄清拍拍手。
三子捂嘴偷笑,“这么晚了,该去那边睡觉了。”指了指洞口的笼子。
顺着他指的地方,穆玄清看到笼子里关了许多人,每个笼子都有有五至六个人,足有七个笼子。里面的人蜷缩成一团,有的倚在笼子边上睡了,有的尸体一样横七竖八躺着,有的则惊恐的看着这边。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和大家一起睡了,可暖和了!”穆玄清欢跳着进入笼子里。
笼子里的人一脸嫌弃的看着他,纷纷缩了缩。
“哈哈哈,好,好!”瓜哥锁了门,“以后你就睡在这里吧,且有的是好玩的呢!”
“嗯嗯,谢谢大人!”穆玄清点了点头。
那二人的笑声渐渐远了些,却仍在看着这边。
笼子里共有四个人,两个年壮的,很快打着鼾入睡。还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的,正在打坐;一个小孩子,正缩成一团发抖,身上伤痕累累。
连小孩子也有?穆玄清心里一惊,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先按兵不动吧,这样想着,倚在笼子边上慢慢合了眼。
次日一早,穆玄清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一个人在那喊,“起来!睡什么睡!跟猪一样,快点起来干活了!”鞭子已经抽上身来,痛得穆玄清颤了颤。这帮孙子,下手这么黑啊!穆玄清咬了咬牙,乐呵呵地爬起来,“起来了起来了,去玩咯!”
打坐的大叔看了他一眼,又立马扭过头去。
笼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纷纷去领干活的家伙什儿,便挨个走进了山洞里面,穆玄清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山洞很黑,十步距离便是一个火把,时不时脚下还有什么渣子硌一下。
“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的穿凿声响起,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上空,不停地有人推车进来运走凿下来的东西。穆玄清一边凿,一边看。
“新来的,别看不该看的,小心又挨鞭子。”旁边的大叔小声提醒。
是昨夜打坐的那个大叔。穆玄清忙收回了目光。
到中午,终于能停下来了。穆玄清活动活动发酸的肩膀,又捶一捶。从来没有干过任何体力活的他,内心发出感叹: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来来来,开饭了开饭了!”一声吆喝引得众人围上去。
领完自己的那份之后,穆玄清坐下来,迟迟没有下口。这什么啊?青菜稀粥?他鼓起勇气喝了一口,“咳!”吐了出去,差点齁死,“这是掉盐罐子里了吗?”只好啃了几口发硬的馒头,发现馒头竟发霉了。
坐旁边的大叔淡定地吃完所有东西,又嗦了嗦筷子,“你不是傻子。”
穆玄清没有接话。
“这样的东西,我们已经吃了半年了。”大叔继续道,“你啊,还是将就吃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穆玄清重新端起碗,一点一点咽下去。
“砰”地一声,附近有人倒了下去。
是那个孩子。
大叔慌忙放下碗,跑了过去。“孩子,快醒醒,醒醒!”大叔着急地把他抱在怀里,口中不停地喊。
那小孩无力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发白,念叨着,“陈叔,我没事,没事。”
穆玄清把碗放到他嘴边,“给,喝吧!能喝多少喝多少。”
小孩看着他,艰难地喝了几口,“多谢大哥哥。”
陈叔把小孩扶着坐起来,“好点了吗?”
小孩点点头,“谢谢陈叔。”
“那边的,干嘛呢?找死啊?”看守的鞭子一甩,立马便要过来。
小孩急忙站起来,瘦弱的身躯显得衣服更加的宽大不合身,“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就干活,马上就干活!”
“快点!别想偷懒!不然叫你好看!”看守的指着他大骂。
穆玄清待要出手,被陈叔拦住,“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着小孩身上的伤努了努嘴。
穆玄清的拳头青筋暴起,久久难以放下。他忍这帮人已经很久了。
“行。”良久,穆玄清才吐出来一个字,继续与他们一起凿石头。
晚上,笼子里的人都睡了。剩下穆玄清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挖什么东西,又想运往哪里。看起来,不像是官府的,那又是谁想要做什么事呢?
“早些歇息吧!”正在闭目养神的陈叔开口道。
“唉,睡不着啊!”穆玄清翻身坐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陈叔,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陈叔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被抓过来的。”
“被抓过来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陈叔冷笑,“这些人便是王法。”
“那你可知,抓你的是何人?”
陈叔摇摇头,“当时是晚上。我卖完最后一份馄饨,已经收摊准备回家了。谁知,走到一条小巷子时,便被蒙眼打晕,醒了后就在这儿了。”
什么?就这么把人带走了?穆玄清有些不敢相信。
“你在哪里摆摊?”
“就蘼芜城内啊!”
蘼芜城?那是大朝的城啊。怎么会?
“那这么久了,难道大叔的家人没有报官找过你吗?”
“报官?呵呵,报官有啥用。我在哪儿,我自己都不知道。家中还有妻儿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陈叔长叹一口气,看着远方。
“我这不算什么,那孩子,才叫可怜呢。”陈叔眼睛瞥了瞥熟睡中的那个孩子,“他叫小豆子,只因为一只眼睛有问题,自小便被亲生父母抛弃。后来被一家好心人带走养了,不想养到十来岁又把他抛弃了,把他丢到野外。这孩子,到现在还不相信养父母把他抛弃了,还傻傻地等着来接他呢!”
小豆子睡梦中仍旧在喊着“爹,娘,你们快来接小豆子。小豆子一定乖乖的听话,再也不会不小心把碗打碎了……”泪珠儿已挂在脸上。
看着他,穆玄清想起了田疏芳。小朋友,你被家里人丢到街上的时候,只能靠乞讨度日的时候,也似这般情景吗?你是不是,也曾经这么等待过,等着有人来接你?
说起来好像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辞行。不过本来也并不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一面之缘罢了。关键是,他没有告诉自己他住哪啊!
陈叔摸摸小豆子的头,又继续跟穆玄清说话,“看公子言语打扮,不像一般人家。”
“嗨!要不是一般人家,还能沦落至此?”穆玄清打着哈哈,“陈叔,难道你们就没想过逃出去吗?
“逃?去哪?还没出这座山,估计都已经没命了。”陈叔防备的眼神往那伙人身上瞟,“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我们这些人,哪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有个领头的,叫任八九。那任八九手下有六个都是直接听命于他。那几个个个膀大腰圆,光是看着你就让人不寒而栗。其余的虽然都是些小鱼小虾,但也是凶的很。”
“依我看,他们也并不是铁板一块。”穆玄清定定看着远处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