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王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王钺信神，信命，还信……，他见过跳大神的，也听说过附身[注：1]的，还有托梦的；但是，先皇驾崩都走了二十多年了，咋会……？
“王少监，这可是父皇金口玉言，朕岂敢矫诏伪旨？假传圣意。”朱棣还是一本正经，拍拍扶手，“朕乃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君无戏言。”
“哼！”王钺揉揉鼻子。这话换了别人说，他也许会信，但朱棣说，他不信。回来这两年，他听说了好多关于朱棣的民间传说，其中就有一说：当年先皇驾崩前，曾传旨诏朱棣回京，有意传位于朱棣，只是……。实际上，这事，王钺当时就在场，先皇念叨朱棣不假，但那是担心朱棣日后……；还有……
“唉——”朱棣长叹口气，苦笑着站了起来，走到王钺跟前，双手一拱，“老哥哥，这真的是高皇帝的说的。请老哥哥先坐下，容我细细道来。”
“……”王钺眼瞅着朱棣一本正经，煞有介事，一时半会又走不了,也是想看看朱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再次坐下。
“老哥哥，”朱棣还是双手作揖，“父皇找上门来了，圣命难违。还望老哥哥玉成。”又是一声长叹。苦笑，“老哥哥，事嘛，是这么回事。夜格黑来，……”
夜格黑来，准确地说，应该是今早起，作为一国之君的朱棣依然还在寝宫伏案批阅奏折。
“咋样？这皇帝不好当吧？”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声音不大，但犹似打雷。
“大胆，……”朱棣受了惊吓，不免心里恼火，头都没抬，拍拍桌子。
“行啊！火气还不小哩。”来人走到近前，也是使劲拍打着桌子。
“你……”朱棣经常熬夜，值班的太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来打扰的。更别说敢拍桌子。朱棣顿时火冒三丈，回头刚要龙颜大怒，目瞪口呆。
来人竟是……
“父，父皇，……”朱棣想站起来，但浑身酥软。
“行啦。像个当皇帝的。”朱元璋颤颤巍巍坐到了龙椅上，拍拍扶手，“这龙椅不好坐啊！”
“父皇，孩儿也是想……”朱棣唯唯诺诺。
“都怪我当年……”朱元璋长叹口气，摆摆手。“不说了，木已成舟。不过，”瞅瞅朱棣，“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朱元璋这话显然是有所指的。
“父皇，孩儿……”朱棣连连点头。“孩儿也想，只是……”
“行啦！你现在是皇上，何去何从，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喽。”朱元璋长叹口气，“老子今天来，就为了一件事。”吧嗒吧嗒嘴，“这么多年了，我馋了。”
“父皇，你还想吃啥？”朱棣虽然做过不少忤逆叛逆之事，但登基这么多年，逢年过节，祭祀祖宗还是挺勤的。他可不想给人留下把柄。
“你是个大孝子啊。”朱元璋点点朱棣，哈哈大笑，“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该有的，不该有的，我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有，应有尽有。不过，都不合胃口，也吃腻了。就一样东西，二十多年了，心心念念，可……”又是一声长叹。
“父皇，你不会是还一直惦记着……”朱棣心里一咯噔。父皇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清楚父皇的心思。“可孩儿不是也……”朱棣知道，父皇最爱喝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么多年，每逢祭祀，他都会提前让御膳房准备满满一瓦罐。尽管他最反感的就是那股味。
“哼！你那也配叫珍珠翡翠白玉汤？生生白糟蹋东西。”朱元璋苦笑，“原汁原味要的是那股味。就御膳房那些御厨吃的一个个肥头大耳是做不出那味的，这汤有讲究，得用心……”朱元璋拍拍胸口，长叹口气，“也就是得亏这些年，这世上还有人挂着你老子，逢年过节，遇上个圪节[注：2]，送口汤，我还能勉强凑乎着饱饱口福。”
“父皇，你是说？俺那个……”朱棣想起了一个人。也想起了一个地方，还有……
“唉！不过，他做的汤也，……”朱元璋摇头，苦笑，“差强人意吧。毕竟不是嫡传嘛！”瞅瞅朱棣，又是一声长叹，“解铃还得系铃人啊，满朝文武，非他莫属啊！”
“先皇真，真这么说……？”王钺下意识地又站了起来。
“老哥哥，父皇金口玉言。”朱棣指指龙椅，“喏，就坐在这龙椅上。”
“先皇……”王钺“扑通”跪在了地上，面朝龙椅，连连叩头，情不自禁地老泪潸然，嚎啕痛哭。他从小只不过是个小讨吃的，就因为会做一道汤，先皇竟封他少监，后来，待他更是恩宠有加，甚至让他做建文帝的内侍。特别让他感激涕零的是：这么多年了先皇还惦着他，……
“老哥哥，父皇待你可不薄啊！”朱棣嘴上这么说，心里暗自窃喜。
其实，这也是他布下的一个局。
刚才他说的倒也是“金口玉言”。夜格黑来，父皇朱元璋确实找上门来了。但是，是在梦中。是给他托了个梦。朱元璋还说了好多话，只是那些话，他不能说，只能烂在肚里。能说给王钺的都是可以说的，都是……
“皇上，老奴这就……”王钺终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擦擦眼泪，扭头就走。
“老哥哥，少安勿躁。”朱棣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王钺。
“皇上等着俺呢。俺……”王钺服侍了皇上大半辈子，且不说先皇待他不薄，作为专职少监，他也不能也不敢让皇上多等。
“老哥哥，一片忠心可嘉。只是……”朱棣长叹口气，拍拍王钺肩膀，指指椅子，笑道，“老哥哥，时间还早着呐。再说，王少监，父皇还有旨呢。”
“……”王钺只得再次坐下。
“老哥哥，你呀，……。”朱棣摇头，叹息，“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朱棣这话一语双关。
“你……”王钺听出话里有话。
“老哥哥，切莫误会。”朱棣苦笑，“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也算是说给自己听的吧。”朱棣这说的确实也是心里话。
“……”王钺茫然。淡淡一笑。
“王少监，听旨！”朱棣坐回了龙椅上，清清嗓子，一脸威严庄重，“十月初一，招兵圪台，祭拜先皇……”
-
-
[注：1]
附身：一种流传下来的民间封建迷信活动。
[注：1]
圪节：天州方言。有多种意思表达。此处指时节，节日。
-
-
$(".noveContent").last().addClass("halfHidden");setTimeout(function(){$(".tips").last().before("点击继续阅读本小说更多精彩内容,接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