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郭县,盖月楼。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莺莺燕燕。
原本在北郭县繁华略逊影梅阁一筹的盖月楼,已然客流涌动,喝茶的,喝酒的,看戏的,听曲儿的,人间百态,各色烟火。
一处僻静的客房,与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最少在这个时刻,甚至显得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来人,上面,大碗鸡蛋挂面,再来一碗。”
听到声音,跑堂的直接去找来老板娘,
“这位爷,您都吃了第八碗面了,还要?”
客房里仅一人,是一位剑客,单人单间,剑横在桌上,面碗摞起厚厚一摞。
剑客的脸遮在黑纱斗笠下面,即便吃面时也没摘掉。
斗笠下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
“又不是不给伱银子,伱尽管上面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可是爷,这里是勾栏!您在这坐了三个时辰了,可只给了一两银子,还吃了八碗面,您说这合适吗?”
老鸨子很不乐意,但是又不敢得罪这样的客人,只得上前靠着一张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脸讲道理。
“可是我又没玩伱家姑娘,八碗面,一两银子,伱家面条金子做的不成?”
“哟,瞧爷您说的。怕是不常来这种地方吧,您这一两银子,别说玩姑娘了,就是这坐台费怕是都不够,我还要多搭上几碗面……再说了,您真把我们这儿当面馆了?想吃面,去面馆里吃啊!”
老鸨子的意思很明显,要么给钱,要么滚蛋,只是说的委婉罢了。
反正就是满脸的嫌弃。
谁家正经人来勾栏吃面条啊?
饭量还挺大,八碗了还不够,弄的后厨都不耐烦了,直接给老鸨子打了报告。
老鸨子开青楼妓馆三十余年了,也是头一遭摊上这种事儿。
原本憋了一肚子火气,打算找两个龟公打发走就得,谁知一推门就被客人手中明晃晃的剑吓到了,而且凭这一身打扮和说话语气,怎么看都不像善茬。
自然不是什么善茬,还是个妖呢!
一只狐妖,狐斐。
狐斐此时也听出来了,这老鸨子眼里只认钱,他在这里占个地方吃高价面都不行。
没法,作为庙祝,也不能干吃霸王餐的事,那样做事不地道。
所以狐斐索性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元宝,五十两一锭的官银。
银子在老鸨子眼前晃了两圈,给老鸨子看得心花怒放,眼花缭乱。
老鸨子原本尖酸褶皱的脸笑的春花灿烂,如一朵丑菊。
哐当!
一锭拍于桌面。
“现在吃面够了吗?”
“够了够了!呸呸,瞧我这张嘴,瞧爷您说的,什么叫够了,爷您想吃几碗,就弄几碗,我这就让后厨给您预备着……”
老鸨子支吾着抓起银元宝,被眼前大爷这一手的阔绰弄的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以,
“还有爷,老身是狗眼看人低,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您看上哪位姑娘了?我去喊来,让伱挑挑!”
“哪那么多废话,本大爷就想吃口面。”
狐斐故作粗声说道,
“喔,莫多上,上两碗就行,多了浪费,伱家厨子做面的手艺不错。再来三只烧鸡,一壶好酒。”
老鸨子喜笑颜开,原本酒菜都在她供应范围之内,如今得了银子,一切好说。
“爷,您还有什么,尽管吩咐,我一并伺候。”
狐斐当即又丢出一锭银子,老鸨子笑的牙花子都捂不住了。
“爷我喜欢安静,闲杂人等别吵吵闹闹打扰到我,尤其弹琴的,唱曲的,都离老子远点!待吃完,爷想静静。”
原本被万般嫌弃的狐斐,一下子成了座上宾。
老鸨子见狐斐提要求不怒反喜,屁颠屁颠的应承着,有银子,客人就是爹,爹想要啥都满足。
“好嘞,好嘞!老身这就吩咐下去。谁敢叨扰到爷的清净,我撕了她的皮!”
狐斐摆手示意老鸨子退下,待老鸨子出去关门后,面纱下才露出一张疲惫挣扎的脸。
狐斐一身冷汗顺着脊背簌簌流下,终于忍不住毛茸茸爪子从袖口伸了出来。
今日化形时限已到,又加白日饮酒,夜晚还要在这里办正事。
“加班害死人啊!回头搞不好又要有黑眼圈了。”
白日里接了杨二奎的单子后,加一个大夜班。
因狐斐隐隐感觉泥丸宫这次要出个大货,所以愈发重视。
原本依计行事,可进了北郭县后便有了突发情况。
正常狐族,无论男女,五十岁时便能幻化成妇女,这也是世人见狐女颇多的原因。
而到了百岁,它们方可随心所欲地变成美女或男性。
待五百岁时,方能真正化形为人。
也就是说,五尾之下狐妖,皆为临时变化,每日时间长短由各自法力道行决定。
狐斐比较特殊一些,他每日有三到四个时辰的化形时间,可其修为不足百年,狐龄不过五十。
原因有二:
他为有苏氏和纯狐氏所生,混血不光给了他一幅俊美无俦的皮囊,也给了与众非凡的天赋,提前化形便是其一。
第二原因则因其为庙祝,特殊的身份加持让他得以获得化形丹,三日一颗,月不过十颗。
这化形丹宝贵稀缺,乃是妖族修炼圣品,幻化人形可修炼速度加倍。
狐斐舍不得用,便珍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不想今日出门便遇到这种状况。
所以狐斐在原形毕露前置办了一身行头,解了眼下危机。
不多时,老鸨子叩门。
狐斐重新将衣衫遮盖,待老鸨子面,酒,烤鸡放下,狐斐再次吩咐,
“切忌别扰了爷的清净,爷就想一个人静静。”
所谓有钱好办事,老鸨子堆着笑就出去了,那张丑菊脸灿烂的像花灯节的烟火。
狐斐卸下一身行装,开始干饭。
也不怪他,怪只怪这家面太好吃了,狐斐想不通这么好的一个厨子怎会沦落到青楼的……
而狐斐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窗外楼下的不远处。
那里大厅中灯火通明,正在进行着一场谈判,刚好可以被狐斐所在的房间一览无余。
稍稍施展些神通,连对面说话都听的真真的。
窗对面不是别处,正是药帮所在,黄芪商会。
商会门口挂着两排大红灯笼,灯火辉煌,往来皆是药界元老,豪绅巨贾,将大堂围坐个水泄不通。
门外亦是车欢马叫,人声鼎沸,一时间比之北郭县最繁华的盖月楼和影梅阁更为喧嚣。
而堂内正主双方,正是杨二奎与钟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