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朱允炆只是担心朱棣危及他的皇位，正如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欲拔之而后快。
直到现在，他才开始真正重视朱棣的实力。
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朱棣压根不是一根鱼刺，而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利刃。
之前本以为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令得朱棣已成笼中之虎，随时都可以解决。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只猛虎竟挣脱了牢笼，大杀四方。
急切之下，竟又犯下了一个兵家大忌：临阵换将。
当然，换将一事虽是朱允炆下的旨意，但与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人的态度也不无关系。
黄子澄生怕担责，第一个跳出来要求治耿炳文的罪。
齐泰虽不同意治罪，但其理由是怕耿炳文一急之下投靠燕王，没从根本上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方孝孺更是出了个昏招，建议朱允炆将顾成抄家灭族。
这样做，固然能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让一些将领不敢轻易背叛朝廷。
但，顾成乃是开国名宿，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朱允炆这样做，自会激起了无数将领的反感，败光了路人缘。
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若不换将，耿炳文吸取了教训，凭十万人马再加上朝廷援兵死守真定，朱棣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无可奈何。
朱棣最擅长的是野战，当年参加的大小战争几乎都是与蒙古铁骑对阵。
这次靖难之役虽顺利攻下几座城池，皆是因为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守城将士有不少为他的旧部，相对容易策反。
而耿炳文最擅长的便是守城，这恰恰是朱棣的弱项。
可惜，在一众“良臣”的游说之下，朱允炆最终下旨命曹国公李景隆挂帅，率大军北上讨伐朱棣。
李景隆世袭其父李文忠的爵位，而李文忠既是大明开国元勋，同时还是朱元璋的外甥。
也就是说，李景隆乃是皇亲国戚。
黄子澄自信满满，对朱允炆说：“曹国公可以当之，前不遣长兴侯而用曹国公，必无此失。”
这家伙选择性遗忘了，当初也是他们几个极力推举的耿炳文。
对于此次出征，李景隆也信心满满。
朱允炆也充满了期待，亲自主持了出征仪式，金鼓齐鸣，乐声大作，仿佛在迎接一支凯旋而归的队伍。
燕王府。
“报！”
一个斥候匆匆走进大殿禀报军情。
“禀殿下，李景隆已率军抵达山东德州，正在征集各路人马，预计将达到五十万规模。”
“五十万？”
一众将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斥候传来的消息，可不是对方号称的五十万。
朱棣却不以为然，笑道：“如若朝廷指派的统帅是李景隆，那便不足为惧了。此人寡谋骄横，不懂用兵之道……”
同时，还说了五点李景隆必败的理由：
“一、为将政令不脩，纪律不整，上下异心，死生离志。”
“二、今北地早寒，南卒裘褐不足，披冒霜雪，手足皲瘃，甚者堕指，又士无赢粮，马无宿槁。”
“三、不量险易，深入趋利。”
“四、贪而不治，智信不足，气盈而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三军易挠。”
“五、部曲喧哗，金鼓无节，好谀喜佞，专任小人。”
听殿下这么一说，一众将领不由信心高涨。
不过张玉还是有些担忧，说道：“殿下，如今终究是敌众我寡，得加紧补充兵源才是。”
朱棣点了点头：“嗯，是该补充兵源了。”
数日后。
朱棣单独将妻子、大儿子朱高炽、徐长安、姚广孝召集到偏殿议事。
第一句话便语出惊人：“如今朝廷大军来袭，我准备诱敌深入。”
徐妙云吃了一惊，忙问：“王爷此话何意？”
朱棣笑了笑：“很简单，我将大军调走，李景隆求胜心切，必然会趁此机会集中攻打北平，想断了我的根基。”
听他这么一说，连姚广孝都吓了一大跳，忙道：“殿下三思！李景隆麾下可是有五十万兵马。
就算人心不齐，但数量众多，哪怕采用人海战，咱们恐怕……也很难守得住。”
朱高炽也附和道：“还请父王多多斟酌。”
徐长安则笑了笑：“姐夫此举莫非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嗯？”姚广孝愣了愣：“不知四公子此话何意？”
朱棣也瞟向了徐长安，想听听他是否真的猜中了自己的想法。
徐长安回道：“上次议事，姐夫便说过要补充兵源，但却未见动静。
而且，面临朝廷数十万大军压境，这时候想招兵恐怕也难，且新招的兵源未经训练，也难以派上用场。
思来想去，唯有大宁……”
说到这里，徐长安便顿下不说了。
大宁，乃是宁王朱权的藩地，其手中掌控着包括“朵颜三卫”在内的八万精锐甲兵。
这正是朱棣迫切需要的，有了这八万精锐，比他新招二三十万兵马还要实用得多，省心又省力。
但，要如何“借”到这八万精锐，可就要费一番脑筋了。
毕竟前车之鉴，宁王也不傻，眼见着四哥都被逼反了，接下来恐怕就得轮到他，又如何肯轻易交出兵马？
朱棣叹了一声：“幸好，你与辉祖不同。”
同为内弟，徐长安大力支持姐夫兴兵靖难，徐辉祖却成天想着如何帮着朝廷对付自家姐夫。
朱棣起兵之后，徐辉祖方才后知后觉上了小弟的大当，气得写了一封言词激烈的来信，差一点就说出断绝兄弟关系的话来。
他倒不是对朱棣有什么成见，主要是太迂腐，自以为对朝廷忠心耿耿，哪怕大义灭亲也在所不惜。
姚广孝终于明白了燕王所说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深意。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殿下，此去危机重重，而且留少量兵马守城，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朱棣回道：“大师放心，北平城乃元朝旧都，城墙高大，护城河又深又宽，易守难攻。
你们只需要坚守月余，我定率大军返回从背后包抄，围城自解。”
说到这里，不由瞟向妻子与大儿子，一脸动情道：“只是苦了你们母子，无论有多难，你们一定要坚守，等着我回来。”
徐妙云心知丈夫心意已决，一脸凝重道：“王爷放心，妾一定率全城百姓，守护北平。”
朱高炽也赶紧道：“儿臣绝不辜负父王厚望。”
“嗯！”
朱棣一脸欣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