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来福夫妇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一旦出嫁,可就没有养老送终之人了。
唯一的法子,便是招个上门女婿。
但这上门女婿也不好招,毕竟没几个男人愿意倒插门。
好不容易有媒人先后介绍了两个,家境且不说,一个大麻子,一个跛脚……别说女儿,周来福夫妇也看不过眼。
罗文之虽称不上一表人才,但也不差,而且还是个读书人,说不定以后还能奔个前程。
经父母一说,周氏勉强同意了。
为什么说勉强?
因为她心里有人。
那个人,便是她的表哥。
古代表亲之间结为夫妻是常事,毕竟亲上加亲。
但是周氏的表哥成亲较早,就算没有成亲,也不可能做上门女婿。
女儿同意了,周来福便找罗文之商量。
其实从内心里来说,罗文之一来不愿做上门女婿,二来,他见过周氏,那女人面带横肉,从面相来说就不是什么善人。
总之不是良配。
但,念着周来福救过他,又收留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做了周家的上门女婿。
婚后一年多,周氏便生了个儿子,一家人自然很开心。
罗文之是个读书人,自然想给儿子起个好名字,但,周来福却擅作主张,给孙子起了个名字叫周大金。
此事,终于引发了一场家庭之争。
罗文之倒不是在乎儿子姓周,毕竟他是倒插门,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在乎的是岳父给儿子起了一个如此粗鄙的名字。
毕竟,他是读书人,虽然没有考中功名,但内心里还是指望儿子以后能够通过科考出人头地。
就这名字,估计以后就会被同窗耻笑。
一番抗争,却惹怒了妻子,骂了他一句:“你的名字倒起得好,结果呢?要不是我爹收留,你早成乞丐了。”
这句话,彻底伤了罗文之的自尊。
之后,周来福也不断地催他用功读书,争取考个功名。
鞭策固然是没错的,罗文之的确也努力了,通过了县试与府试两关。
县试、府试俗称童试,是考秀才必经的历程。
可惜的是,罗文之两次参加院试皆都未通过,从此心灰意冷,专注于他喜欢的领域。
这下,周来福、周氏父女二人可就不高兴了,成天风言风语,冷嘲热讥,只差指着鼻子骂出“废物”二字。
也因此,导致罗文之心情压抑,沉默寡言,不愿与人交流。
回到家里时,一家人却没等他吃饭,已经围在桌边吃得正开心。
看到他回来,也没人招呼一声,更不要说给他盛饭什么的。
罗文之习以为常,顾自打水洗了把脸,这才拿碗自己盛了碗饭坐到桌边。
没吃几口,儿子周大金却将碗推到他面前,连爹都不肯叫一声,像吩咐下人一般:“帮我盛碗饭。”
罗文之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拿过碗起身去盛了一碗放到桌上。
哪知,周氏却道:“你给他盛这么满做啥?你当他跟你一般是个饭桶吗?”
“砰!”
罗文之多年的积怨终于爆发了,猛地将碗摔到地上。
俗话说得好,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更不要说一个人。
“你骂谁是饭桶?”
马氏一见丈夫居然敢摔碗,当即起身怒骂道:“反了你的天,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你还敢摔碗?你不是饭桶谁是饭桶?”
周来福夫妇俩不仅不劝,反倒跟着女儿一起数落。
“文之啊,我女儿骂你饭桶固然不对,但你也要反思一下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凡你能考个秀才,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老妇人则嘀咕了一句:“成天不务正业,就知道看些没用的书。”
甚至连他儿子也跟着说了一句:“看我表舅多威风,家里光丫鬟都有七八个。”
这小子要不提表舅还好,说不定吵几句就算了。
一提表舅,罗文之更是感觉耻辱。
成亲前,以及成亲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并不知道周氏与其表哥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
后来听说了,但也没放在心上。
问题是,儿子都有了,周氏依然还是对表哥念念不忘,有事没事便提起表哥。
那表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隔三岔五过来一趟,压根不顾及罗文之的感受,与表妹谈笑风声不说,甚至还送衣服、首饰给她。
而且,周氏动不动就拿表哥与罗文之比,说表哥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脑瓜子灵活,交际广阔,与官府里的人也有交往,将家里的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
现在,罗文之一听儿子竟然也如此挤兑他。
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所以,他怒极反笑:“好,好,这便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儿子,好孙子。幸得他姓周而不姓罗……”
“你在说什么?”周氏一脸羞怒。
罗文之冷冷道:“说我吃你们家,喝你们家,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
成亲十年,我滴酒不沾,衣服也是补了又补,每个月的工钱几乎全部上交。
就算扣除我的吃穿用度,一个月最少也能剩下一两银子。累加起来,也足以在这北平府买一处小院……”
这话倒也不假,北平府一些巷子里的小院价值并不高,几十两银子都能买到。
马氏恼羞成怒:“你不该上交吗?你是个男人,不该供养妻子儿子吗?”
“那你凭什么说我吃你们,喝你们?罢了,我不想与你争了,你扪心自问,你何时有过做妻子的觉悟?
还有这屑子,我罗文之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
说完,大步走向门外。
“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罗文之脚步不停:“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你们认为我是饭桶,大家好说好散吧。”
马氏尖声道:“姓罗的,你今天要是走出院门,从今后便永远不要回来。”
“放心,你求我我也不会再回来。”
罗文之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衣服没几件,而且没一件新的。
他主要是舍不得自己的书,必须要拿走。
周来福终于有些服软了,忍不住劝了一句:“女儿,你还是去劝劝,别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哪知,老妇人却道:“有什么好劝的?过几天自己就会厚着脸皮跑回来。”
那逆子年龄不大,说出口的话却像个大人一般:“走就走呗,家里还有我呢。”
周氏一脸爱怜地拍了拍儿子的头,道:“就是,我儿子姓周,不姓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