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过。
朱雄英伸了个懒腰,看着坐在大厅里的夏元吉那如坐针毡,似乎屁股瘙痒难耐,一副坐卧不安的表情,挑了挑眉梢。
“刘香!”
他冲外边喊了一声。
很快刘香便迈着小碎步,飞快跑了进来,作揖道:“殿下,什么吩咐?”
“户部的人什么意思?本宫的口谕是不好用吗?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朱雄英话音刚落,刘香立马就动了。
“殿下稍候,这就去催促。”
“你留下歇着吧。”朱雄英道。
“那奴婢先让人传话。”
“安排去吧。”
刘香退到门口,跟候在外面的同伴耳语一阵后,再次来到御案前侍奉。
不多时,前去传召的小太监回了养心殿。
“殿下,户部尚书赵勉,右侍郎郁新,奉召觐见。”
“让他们进来。”
朱雄英脸色不佳,这帮人未免也太不把他这个太孙放在眼里了。
“臣,赵勉(郁新)拜见太孙殿下……”
赵勉和郁新刚进养心殿,迎面就瞧见坐在椅子上的夏元吉,心头虽是有些疑惑,但毕竟这里不是外廷,话不能乱说,更不能乱问。
只是夏元吉这么一个新晋六品官被赐座,让他们非常不爽罢了。
“免礼。”
听见他们的声音,朱雄英沉声道:“到内里答话!”
“听太孙殿下吩咐。”
赵勉和郁新二人对视一眼,从夏元吉身旁走过没有言语。
朱雄英打量着赵勉,出声询问道:“尚书大人说要废除民间宝钞,不知大人可知道,民间宝钞有多少数量?”
宝钞数量?
赵勉表情立时怔愣一下,这他哪里知道?
自从主掌户部以来,宝钞刊发出去的数量可谓是庞大至极。
他摇了摇头,再说户部公务繁忙,一个小小的宝钞提举司,虽然是印钱的机构,但从其八品衙门的品秩就能看出,朝廷并不重视。
见二人不答,朱雄英也没什么表示,微微笑了下,接着又道:“那你们俩给本宫说说,洪武二十四年,大明岁入多少,人口几何?”
他端着茶杯,丝毫没有给二人赐座的想法。
让自己等半个时辰,还想坐着?
做梦去吧!
“回禀殿下,洪武二十四年,天下户籍一千零三十七万,人丁六千一百四十万。
赋:一百四十万石;
税:三千一百五十六万石;
布锦一百五十万匹,丝绵三十七万斤!
另有铜三千二百斤,铁九万三千斤,铅五万五千斤,红砂两千四百两,茶二百四十万斤,盐一百七十万引,卫所军屯粮食两千三百八十万石。”
赵勉几乎没有半点思索,一口气将洪武二十四年的全年岁入,以及人口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雄英放下茶盏,疑惑道:“赋税?为什么要分开算?”
“回禀殿下,赋是供养皇室所用,税乃是朝廷国事开支,自然要分开来算。”
赵勉脸上的表情不卑不亢,同样没有丝毫惊讶。
毕竟皇太孙寄养民间十年,不知道这些也属正常。
“搞了半天,赋是供养皇室用的,税才算是朝廷的!草,还特么歌功颂德永不加赋呢,原来羊毛都出在羊身上。”
朱雄英刚喝的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在心底暗戳戳骂了句后,又问:“那这些东西,如果都换成铜钱,能换多少?”
“七百万贯至八百万贯。”
“意思我大明税收年入仅八百万贯?”
朱雄英虽然知道大明税收低,但这八百万贯的数量,那也太低了吧。
“没错!年景好的时候,可以到八百万左右;若是年景不好,怕是只有四五百万贯,如果要是再遇上天灾……”
赵勉抬头看向朱雄英,朗声接着道:“若是再遇上天灾,就只能更低。”
作为大明朝的户部尚书,还是在朱元璋的手底下任职,他得到了老朱的信任和倚重,手中掌握着国家的财政大权。
天下百姓吃饭的事情,要他管;
天下军队吃饭的事情,要他管;
护卫京师的军伍,需要通过他拨款发饷银;
总之朝廷的一切用度,都需要他去伤脑筋。
六部中若是说哪个部门权力最大,那必须是吏部,因为吏部有着五品官员以下的直接任免调任权。
谁家还没几个需要照拂的后辈子侄?
而且,吏部管着科举这个在和平时期唯一的平民晋升通道。
可若是说哪个部门能量最大?
那首屈一指的必然是户部。
户部管着天下田亩税收,无论是兵部,工部等部,想要用钱都要看户部的脸色才行。
朱雄英点点头,表示对其话语认可。
“那你知道,从洪武八年开始,一直到现在,朝廷印刷了多少宝钞吗?”
“回殿下的话,臣,不知……”赵勉拱手行礼,低头答道。
朱雄英见状笑了,微微坐直身子,道:“好,赵大人不知,那本宫告诉你,你且记住了,是两万万三千余贯!你给本宫算算,如果用大明的岁入填补这个窟窿,需要多久能填补完!”
说这些话的时候,朱雄英的心在滴血,真的在滴血。
大明朝廷一年的收入,不足千万贯,除了京师大营的军费开支外,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剩下的钱连赈灾都不够用。
“最少,三十年!”
听到朝廷发行出去的宝钞数量,赵勉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数字。
随即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还是在天下太平,生产恢复逐年递增的情况下,一旦遇到天灾兵祸,至少要五十年乃至一百年。”
赵勉的声音掷地有声,无有迟疑。
不得不说,明初的这些文官都很尽职,虽然其中也有不少蛀虫,但在做事这一块,的确没有毛病可以挑。
听见里面的对话,坐在厅中的夏元吉心神顿时紧绷起来。
朱雄英没有理会夏元吉的坐立难安,抬眼望向赵勉,冷笑道:“一百年,别说皇爷爷,恐怕本宫的儿子都作古了吧。”
赵勉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有些事哪怕他心里再清楚,但也是不能说,不能言的。
站在一旁听了半天的郁新,这时有些急了,低声道:“殿下,为了避免宝钞之祸,正是应该废除宝钞的啊,只要朝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