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猫的身体膨胀又很快收缩,片刻之间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之后,黯淡的晨光之下,清晨的冷风之中,逐渐复苏的盛京城边缘,橘猫再次睁开了双眼。
它用那双没有意识操控的眼睛打量着整个盛京城,仿佛在努力辨认这座城市。
很快,它像是找到了自己认识的道路,朝城墙下方一跃而下。
它笨拙的摔在了地上,被它吓到了的路人恼羞成怒,一脚踢在它身上,它趁势往旁边一滚,窜入某条巷子里。
它并未向后看,路人的一脚显然并未引起它的任何不满。
一整个清晨,它都在盛京城密集如蛛网一般的巷弄中乱窜。
它在寻找什么,虽然并未找到,但它并不着急。
它似乎很有耐心,或许它不知道急躁为何物,也或许它根本就没有情绪这样的东西。
直到过了辰时(早上9点过后),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在某间面馆的后厨侧面,是一间漏风的小棚屋,棚屋中侧躺着一个枯瘦的老男人,那老男人面容枯槁,浑身死气,眼看没多久好活了。
棚屋茅草棚顶上的阳光被挡住了,老男人忽然感觉不到温暖,打了个寒颤,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挡着阳光的,竟然是一只橘猫。
下一刻,那橘猫钻破茅草,从棚顶上掉下来,轻盈盈落在他胸口。
他浑浊又老花的眼睛和橘猫对视。
他立刻发现,橘猫的瞳孔,竟然不是猫应该有的竖瞳,而是和人完全一样的黑色圆瞳。
这一刻,他看着橘猫,忽然感觉橘猫的眼睛似曾相识。
恍然间,他露出大彻大悟的神色,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潭候,是你吗?”
这并不像是一个名字。
橘猫没有说话。
老男人的生命已经即将行至尽头,生死早就看淡,因此也不害怕这诡异的橘猫,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缓缓说道:
“当年那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我只是受人之命,对那潭子里的水做了手脚,封了你的魂魄。
甚至在做那件事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在那潭子里!
如果我知道,必定不会去做那有损阴德的害人之事!”
橘猫朝着他,张开嘴巴。
带着唾液、血液和不知名组织液的手臂,从橘猫嘴里探了出来,停在老男人面前,摆出握手的姿势。
老男人看着那模糊记忆中十分熟悉的手臂,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心中悲凉:
“潭候,你不打算放过我吗?”
即便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结局,他依然在面对最后的时刻时心生恐惧,随着眼神里的一丝不甘闪过,他开口说话,声音里带着怨毒:
“当初那些人鸩占鹊巢,现在正在大宅里逍遥自在呢!
他们吊着大公子的命,因为只要大公子不死,他们每个月都有钱拿!
潭候!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手臂像是完全没听懂他这一席话的样子,摇了摇握手的姿势,还想跟他握手。
老男人再也承受不住恐惧,张嘴就要叫喊。
却被手掌一把抓住了嘴巴。
手掌抓住他的嘴巴,手臂断处血管飞舞,从后脖颈处的大椎处扎入脑袋,眨眼间抽干了脑内包括眼睛在内的一切物质。
紧接着,手臂钻入老男人的嘴巴。
随着身体的一阵剧烈抽搐,老男人重新拥有了眼睛。
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打开小棚屋的门,几步走出去,步伐已经恢复正常。
他按照记忆中的道路前进,大概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到达了盛京城南的某座大宅面前。
盛京城城池面积极大,其中各种坊市分布其间,宅邸凌乱而毫无章法,如果不是认识路,多半是要迷失其中的。
这座大宅便隐没在几个大坊市和几条小河道之间,看起来像是早就荒废了。
房前丛生的藤蔓占据了大院之外的高墙,正门的朱红漆早就褪色,门扉半掩,像是来者不拒。
老男人面无表情,从半掩的门扉中走进去,便来到了几乎被荒草覆盖的庭院。
庭院中几棵野蛮生长的北地稀有树种,依稀能从其上看出这庭院主人当年的权势和财力。
荒草中有一条被人踩出的小道,他便顺着小道,走进了已经完全被搬空的高堂。
至于高堂之上的一切被谁搬空,被谁拿去贩卖,他并不关心——他并不具有“关心”的能力。
走过高堂,便看到一座原本用来当做花圃的庭院,庭院中同样荒草丛生,比前院不同的是多了许多苍耳,只要不按照人迹往前走,就必定要陷入苍耳的海洋之中。
庭院两边种满了竹子,这些生殖能力极其旺盛的家伙竟然打不过苍耳,没能入主中庭。
也或许是因为庭院侧面有一座深潭的原因,竹子并未能成功出现在庭院中央的部分。
他来到深潭旁边,伸手触摸破损白玉栏杆上的血迹。
那血迹被风吹日晒雨淋,几乎完完全全看不清了。
他抚摸过血迹,之后看向深潭之中。
当年被抽干了的深潭,在几十年后已然被雨水填满,鸟类带来了鱼籽,便有游鱼在潭中落户。
他伸手在潭中划了两下,便有游鱼聚在他手边,像是在和他亲近。
他并未表示费解,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和思维出现。
忽然,一声厌恶的呵斥声从后堂传来:
“老唐,跟你说过几遍不要来后院了!你老到听不懂人话了是吧!”
被手臂杀死的老男人叫老唐。
老唐听到声音,抬头看去。
那是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痞气,显然是个老江湖。
他从深潭旁站起身来,缓缓向那人走去。
那人看到他这幅癔症模样,愣了一下,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根半根手臂长短的铁棍,恶狠狠道:
“老骨头,欠打是吧!”
他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来,做出握手的姿势。
那人终于意识到他的情况不对劲,向后跳了一步,警惕道:
“老唐,我大哥他们出门了,我身上没钱,等到他们回来了,我让他们拿钱给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