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厌平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两名盛京府衙邢吏。
在得知自己的“罪状”之后，陈厌平沉默了。
他内心完全冰冷下来。
‘不过是认出了我的身份，找个借口斩草除根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十年努力一场空，人生信仰转瞬之间化为土灰。
‘我啊……真是个笑话……’
努力的方向没了，继续拼搏下去的动力没有了。
敌人依旧强大——
他们选择在他最强大的时候打倒了他。
他们一定始终在暗中注视着他，就为了等到这一天。
彻底击垮他的信仰，完全断绝他的一切退路。
几个念头的时间，陈厌平只感觉面前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家族覆灭之后，内心绷了五年的那根弦，终是断了。
两名邢吏架着他，从小道出了考场。
他被押送着，沿着考场的红墙，向盛京府衙走去。
眼神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每一次满怀希望，站在红砖侧旁的自己。
最初考试时，是母亲和几个兄弟姐妹送他。
他还记得每人的笑脸，记得他们鼓励他的话。
之后他屡考屡败，大家逐渐都知道他没希望了，送他赶考的人越来越少。
时间很快来到五年前，他站在几个街区之外，看着家族荒神府中燃起的滔天大火，大脑一片空白。
从那之后，再没人送他去考场了。
可他还是十分执着，每年都要参加考试。
仿佛只要这么做，惨淡的人生就能好起来，苦涩的生活就能有了奔头。
直到今日，十年努力，大梦一场空。
‘出身罪人之家，妄想通过考试改命，真是愚蠢啊。’
陈厌平将浑浑噩噩的目光从红墙收回，眼中再没有考场和试卷的痕迹。
空洞又浑浊的眼神里，仅仅只有一丝担忧。
‘不知道阿胜怎么样了……有了黄仁谦帮忙，总比跟着我强。
阿胜，他们太强了……
你……
一定要小心啊……’
……
……
时间一晃到了午时。
正午时分，主考官和另一位副考官吃饭的时候，工部张大人悄悄找到了陈厌平的答卷。
‘陈厌平……
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呢？
我是不是在哪看到过？’
时间不多，他没有再三回忆，只是抓紧时间，迅速一道一道题看过去。
却连一道错题都没有看到！
十六章卷子，两千八百多道题，竟是全对！
工部张大人愣了片刻，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仅仅是如此而已——
陈厌平不仅答得对，还答得好。
有些桥梁和道路设计类题目，其解题思路比标准答案更加完美，更加快捷和高效！
‘这要不是墨家门道中人，我直接把这一沓卷子吃掉！’
如今儒家一家独大，仅仅只有六个流派的墨家早已势微，在朝中做官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可惜，这么一个人才，很可能会在日后成为工部中流砥柱的存在，竟然被主考官那只肥猪给毙了！
张大人几乎气的翻白眼，可又敢怒不敢言。
主考官在朝中的关系，比他硬多了。
这次之所以担任了盛京大考主考官的职责，就是因为搭上了某个贵妃的关系，来镀金的！
日后必定要青云直上，担任更加重要的官职。
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考生，和对方闹翻，实在是不值得。
想到这里，张大人无声的、重重叹了口气。
手里拿着陈厌平的答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不舍得放回原位。
他再次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无人。
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张大人眼神一狠，竟反手将陈厌平的答卷收入袖中。
而后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
……
此时此刻。
陈厌胜被黄仁谦叫醒的时候，只见对方满头大汗，神情急切。
“阿胜！不好了！厌平哥被官差抓走了！”
陈厌胜从迷迷糊糊中猛然醒来，看向冲进房间的黄仁谦，下意识道：
“是仇家？”
不对！
仇家若是想下手，为什么等了五年，偏偏选择在现在下手？
况且大哥根本没有半点威胁……
难道是因为我？
大难临头，陈厌胜反倒冷静下来。
“在哪看到的？”
黄仁谦被他的冷静感染了，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
“我刚刚和管家一起去钱庄给你办手续的时候，看到厌平哥在往盛京府衙去的路上，被两个邢差押着！
恐怕现在已经进了大牢了！”
陈厌胜站起身，沉声道：
“我需要想办法进去探监，兄弟，我需要一些钱。”
他开口要钱时完全没有半点气虚，听起来就好像黄仁谦欠他钱一样。
黄仁谦点了点头：
“别的忙不好帮。
钱管够！”
片刻之后，换了身干净土黄色葛衣的陈厌胜，从宅邸后门离开了。
调试好了耳边的阴鱼，随时保持和黄仁谦之间的联系，陈厌胜又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到达了盛京府衙。
他并不怎么熟练的找到了邢差押送犯人的府衙后门。
在被门前的衙役训斥，并用金钱示好之后，接受了再次的训斥，但成功进入通往牢狱的通道。
依次贿赂了牢狱门房、狱中巡查、驻扎狱卒，得到了半刻钟的探查时间之后，陈厌胜终于来到了一座刚刚开启的牢房之前。
阴冷的牢狱之中遍地都是臭虫，混杂在一起的恶臭味道几乎要让人丧失了嗅觉。
一点青灯吊在过道中央，为周围的牢房提供可怜的视野。
便是在这一丁点可怜的视野中，陈厌胜看到了陈厌平万念俱灰的脸。
也是在这一点青灯的灯光之中，陈厌胜看到，陈厌平的头发竟然已经全白了。
面容枯槁，像是一具死而不僵的僵尸。
“大哥！”
陈厌胜站在牢房门口，低声呼唤。
陷入失魂落魄的陈厌平愣了一下，僵硬扭头，那浑浊的瞳孔中终于有了一点光。
“阿胜……”
陈厌胜脸色难看极了。
因为在他的视野中，陈厌平头顶原本的功法信息上方，赫然多了一行小字——
【气机衰败，人之将死，无药可医，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