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稳稳坐在太师椅上,扫一眼小门丁,说道:
“慌什么,慢慢说。”
“老爷,大门外全是衙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宅子围住了。”小门丁咽一口唾沫,稳住情绪说:
“好在知县大人有礼,没有硬闯,知县带着四位缇骑在大门口,让小的进来通报。”
高拱冷声嗤笑道:
“他们硬闯进来,岂不更爽快?”
李宝悄声说:
“老爷息怒。”
高拱朝小门丁挥挥手:
“让他们进来。”
小门丁一溜烟跑出去。
片刻之后,知县带着四名锦衣卫缇骑走进来。
高拱稳坐在太师椅上,没有起身,冷冷说道:
“知县光临,有失远迎,请坐。”
高拱回乡后,与当地知县相处融洽。
高拱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并非知县而为之。
知县很是尴尬,指着宁丰说道:
“高阁老,这位是锦衣卫校尉宁丰。”
宁丰上前一步,躬身作揖:
“在下锦衣卫校尉宁丰,见过搞高阁老。”
高拱虽然罢官还乡,但毕竟做过朝廷重臣,不得不敬。
高拱一捋长髯,缓缓说道:
“老夫只是一介草民,早不是什么高阁老了,校尉坐吧。”
知县、宁丰分别在客座就坐。
高拱瞟一眼另外三个站着的锦衣卫缇骑,说道:
“你仨也坐。”
三位缇骑也在客座就坐。
知县心中感叹:
果然是三朝元老,虽然罢官还乡,却还虎威犹存啊。
高拱不等知县、校尉说话,先自问道:
“校尉想拿高拱,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把高家围个水泄不通吧?”
校尉宁丰拱手答道:
“启禀高老,卑职奉命前来,乃是听说有人别有用心,欲加害高老,所以前来看顾,以防不测。”
宁丰改称“高老”,免得高拱再挑刺。
高拱冷笑:
“这么说你们千里迢迢赶来,不是拿老夫回京问罪?”
“不是,高老误会了。”
“那就是想软禁老夫,随时拿我咯。”
宁丰尴尬笑道:
“高老是三朝元老、顾命大臣、前任元辅,卑职怎敢妄为。”
他语气颇带一些嘲讽,似在提醒高拱不要太过分。
高拱这样的官场老油子,哪能听不出这话的味道。
他强压住心中怒火,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个‘看顾’老夫?”
高拱心中一片悲凉。
锦衣卫校尉,虽不是什么大官,但自己现在捏在人家手心里,只能任人揉捏。
宁丰脸上笑意消失了。
他直视高拱,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
“卑职奉命行事,高老勿怪。从现在起,先生家中任何人,不得离开宅院,高宅所用所需,县衙随时供应,什么时候解禁,卑职唯命是从。”
高拱冷声说道:
“到底还是软禁啊。”
宁丰面无表情,很干脆说道:
“高老怎么想都行。”
高拱怒火中烧,真想猛拍一下桌子,又觉与一个奉命行事的校尉,大动肝火,有些丢份了。
他的的手紧紧抓住太师椅扶手,怒视宁丰。
“谁派你来的?”高拱问道,“朱希孝,还是张居正?”
宁丰猛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若说是张鲸派他前来,这老儿肯定还会刨根问底,倒不如一句话给堵回去。
宁丰说道:
“派我来的人说,高老不必打听这个。”
高拱“嘶”地吸口冷气,感觉眼前这个缇骑头子,并不简单。
他意识到情况不妙。
缇骑千里迢迢赶来,说明京师那几个人,正在紧锣密鼓搞事,想要置他于死地。
那几个人一旦得逞,马上就会将他押送京师治罪。
也许在去京师路上,就会干掉他,然后说他途中病故,一了百了。
现在不是与锦衣卫缇骑斗气的时候。
必须尽快与朝廷的门生故吏取得联系,取得他们的支援。
高拱眯眼打量宁丰,看出此人不过是个重利轻义的奸诈之人。
高拱面带微笑说道:
“老夫远离朝廷多日,不解朝中纷争,竟是如此火热,校尉可否借一步,单独说话?”
宁丰眼中泛光,明白“单独说话”的意思,含笑点头说:
“高阁老是想知道一些朝廷内幕吧?”
高拱微笑点头。
知县马上明白了高拱的意思。
他站起身,朝另外三个锦衣卫缇骑使个眼色,带着他们出了正堂。
屋子里只剩下高拱、宁丰、李宝三人。
高拱起身说道:
“校尉与我去书房小坐,老夫有心里话要讲。”
宁丰跟着高拱来到书房。
李宝掏出钥匙,打开书房门。
宁丰心里美滋滋的。
高拱这样大户人家书房,只有顶级身份的人,才能获邀进入。
他从未进入过大人物书房,有幸进入高拱书房,他心里突突直跳。
两人落座,高拱对李宝说:
“把书柜底下那个金麒麟拿来,请校尉欣赏一下。”
李宝打开书柜底层,取出一个锦缎盒子,捧到茶几上放下。
高拱轻轻打开锦缎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海碗大的金麒麟。
“校尉请看,这只纯金打造的金麒麟,雕工如何?”
宁丰眼睛都直了。
金灿灿的麒麟,惟妙惟肖,完美无缺,晃得他眼睛有些眨巴。
高拱说道:
“这各金麒麟,是一个金艺世家传人,用一块完整的金块,耗时五年,精雕而成,可谓是传世绝品啊。”
宁丰赞不绝口:
“好东西,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他越是心动,越想不出更好的赞美词汇。
宁丰的心脏通通直跳。
高拱领他到书房,直接让他欣赏金麒麟,目的不言自明。
高拱一眼看破宁丰的贪婪,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微光,淡淡笑道:
“校尉若是喜欢,就拿去把玩吧。”
宁丰整个人都在颤抖,止都止不住。
金麒麟的诱惑太大了。
他来不及不再考虑接受金麒麟的后果,直接说道:
“这太不好意思了,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啊。”
他丝毫没有推辞的意思,直接答应下来。
宁丰想好了,高拱如此重礼,肯定是有所求的。
高拱所求,又能是什么呢?
高拱提出要求,只要能办,我宁丰会尽力帮他办;不能办的,先应承下来。
按照张鲸计划,押解高拱回京路上,是要做掉高拱,让他病死的。
即便是张鲸计划有变,不再押解高拱回京,我宁丰也有的是办法,在离开新郑前,让高拱永远闭上嘴。
宁丰心中冷笑。
对锦衣卫校尉来说,让一个人永远闭上嘴,有何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