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陆青云带阿宝之意,再次来到孙家,顺以探望孙子楚病情如何。
刚一走进孙家内房,便见孙子楚躺在床榻上,双眼微闭,陷入昏迷。
所幸断指之手被包扎完好,已不见血迹,显然经由杏林妙手,医治妥帖。
老仆人因受陆青云金元宝,救得孙子楚,便也不再对陆青云那般愤恨,只是此间情绪复杂,百感交集,满脸苦楚侍候在旁,默然不语。
陆青云见孙子楚依旧昏迷,挥挥衣袖送去清风醒梦,助孙子楚更快清醒意识。
伴随一道清风,孙子楚缓缓睁开眼皮,意识逐渐清醒,遍见床榻前站立两道身影,看清是陆青云和阿公近在眼前,不免虚弱问道:
“陆兄……阿宝小姐……可有回话?”
陆青云思量片刻,直言道:
“孙兄,阿宝小姐教陆某转告,若你能去除痴傻呆愚之气,众人不再叫你孙呆子,她便嫁给你!”
孙子楚闻听此话,瞪眼大惊,似若难以置信:
“阿宝小姐分明亲口……亲口许诺,若我能断指,她便嫁我,怎可食言?”旋即反应过来什么,惊觉问道:
“阿宝小姐说我呆痴?”
陆青云微微摇头,言道:
“许是孙兄久居在家,外人不知你的性情,误传罢了!”
“阿宝小姐亦是深居闺阁,自没见过孙兄,耳听风雨,当不得真。”
老仆人在旁劝说道:
“公子,老奴说过,阿宝小姐是不会下嫁你的!切勿再做自伤之事。”
“她要你去掉呆气,无非是托词拒绝罢了。”
孙子楚愣神,心有不甘,双眼似若蒙尘,暗淡无光,呢喃道:
“我孙子楚当真……呆痴吗?”
陆青云微微摇头,打开折扇,缓缓扇动,默然不语。
老仆人回道:
“公子不呆,只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叫孙呆子,无非是糟践你的名声。”
“至于痴,公子倒是世间少有的痴人!”
陆青云连忙接过话茬,直言不讳道:
“孙兄不必气馁,心痴者,则志明!”
“读书若痴,则文采出众;求艺若痴,则技艺精湛;待人若痴,则真诚无假。”
“此之谓孙兄宝贵品性,不亦世俗之人同污……”
孙子楚闻听此话,立时眼睛明亮起来,忍着手中剧痛,艰难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陆兄所言甚是,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我欲与阿宝小姐相见,敞开心扉,烦请陆兄为我引荐。”
老仆人急忙劝说,言道:
“阿宝乃千金小姐,金枝玉叶,深居闺阁,如何能与公子相见?”
陆青云在旁点头道:
“孙兄,老人家说的没错,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更何况阿宝小姐如今更是待字闺中,尚无嫁人,自古男女有别,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如何能与陌生男子私会?”
老仆人心中开心,咧嘴笑道:
“陆小哥所言甚是,甚是!”
孙子楚重新躺回床榻上,双眼坚定,看向房梁,喃喃自语:
“阿宝,你若能见我,定然不会嫌我痴呆!”
老仆人言道:
“公子,此事作罢吧!”
“都怪县尹之子沈浪,害你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平白丢了一根指头,差点命丧黄泉,不敢再重蹈覆辙啊!”
孙子楚回道:
“阿公,不怪沈兄,阿宝能够许诺我诸般言语,足见所言非虚。”
“只可惜我不能得见阿宝小姐,唉……”
话语之间,尽显落寞颓废之气,似萎靡不振,斗志缺缺。
陆青云抱拳道:
“孙兄,来日方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你如今当务之急是要保重身体,阿宝之事容后再谈吧!”
所谓好事多磨,过犹不及。
如今孙子楚断指明志,已然震撼阿宝心神,许是要多给她一些时日消化,不可再上赶着逼迫明志,这未免会让阿宝感觉窒息,反倒弄巧成拙。
“孙兄,陆某此间去也,你当珍重。”
说完此话,他又对老仆人言道:
“老人家,且多去买些补品,给孙兄补补身子,若是钱财不够用,尽管开口告诉我!”
陆青云一番宽慰之后,便也不再久留,告辞离去。
孙子楚见陆青云离去背影,想起方才话语,立时开口询问老仆人,方才提到的钱财,是怎么回事?
老仆人直言道:
“陆小哥是个心善至诚之人……”
他将陆青云仗义疏财,赠送金元宝一事缓缓道来,语气中充满尊崇之情。
登时引来孙子楚心神震惊,不免感动到痛哭流涕,少顷,他擦干眼泪,又言问道:
“阿公,莫非家中已经无钱为我看病吗?”
老仆人面露难色,叹息一口,言道:
“公子,自老爷和夫人殡天之后,家中日渐艰难,难以维持。”
“又常有公子故友登门,借钱不还,如今账面也只剩下不到三两银子……”
孙子楚闻听此话,同是哀叹一声,热泪流淌道:
“只怪我迟迟考不上功名,辜负了双亲!”
“今又无缘与阿宝小姐相见,证明清白名誉,道是碌碌无为,成事不足矣!”
老仆人安慰道: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今番将陆小哥恩情记下,他日公子金榜题名,再好好报答恩情。”
说话间端来盒子,打开看去,里面赫然是一块拳头大的狗头金。
老仆人拿起狗头金,言道:
“这是陆小哥之物,原本是给公子治病所用,只是县中的郎中大夫找不开余钱,便也只能挂账,教我等他日拿银子再还去。”
“可若没有陆小哥的金锭子做担保,断难请来最好的郎中大夫,更莫要说挂账。”
几番言语之下,孙子楚和老仆人对陆青云愈加感恩戴德,心中百感交集。
“陆兄,你待我如此心诚,我孙子楚铭记在心,若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定不负你之恩情!”
……
且说陆青云离开孙家之后,直奔县中一处酒楼。
他进入雅间,见到沈浪和一众随同浪荡公子,便将孙子楚断指一事讲给众人听去,立时间引来哄堂大笑,喜乐一团。
有人言道:
“这孙呆子名不虚传呐,竟呆到这般程度!”
“却也是个可怜人,竟有些让人苦笑。”
“不过阿宝食言,实属可恨,她之清誉必将留污。”
耳边议论纷纷,你言我语,评头论足,唯独沈浪沉默不语,似在思量。
陆青云如是问道:
“此间事宜,已然弄巧成拙,孙子楚与阿宝果真是要不清不楚,不知沈兄后续作何打算。”
沈浪摇头言道:
“唉!陆兄,我起初只是想出口恶气罢了,此实非我愿也!”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竟害孙子楚断去一根指头。”
“望陆兄代我去探望孙子楚,切莫因断指之事留下病根。”
说话之间,沈浪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子,里头鼓鼓囊囊,满是碎银,立时递来。
陆青云并未推辞,如是收下,而后点点头,回道:
“沈兄之托,陆某定当竭尽全力。”
见沈浪神色凝重,众位浪荡子再不敢耻笑孙子楚,纷纷收敛漫不经心的嬉戏,个个默不作声。
许是因为孙子楚断指一事,沈浪多有自责,今次红楼吃酒,兴意阑珊,草草了事,说是身子乏累,准备打道回府,休养生息,临别前还不忘嘱托陆青云,希望能够好生照看孙子楚,切莫因为断指一事留下后遗病症,抱憾终身。
陆青云与沈浪相互拜别,言道:
“沈兄之托,陆某定当上心,万安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