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一人呆呆的站在船舱里。
愣了好一阵,玄月才清醒过来。本想跳下船去等下次机会,想想也就算了。到了下一处,便可以搭乘回大陆的船回家了。
船舱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霉臭、腐臭、酸臭……应有尽有。好容易才忍住了干呕,打开灵识扫了一遍。实在是没办法,这下面一片昏暗,目光所及,都是黑黢黢的一片。
地下的舱室都空着。
还好。选了一个比较干净的舱室,坐了下来。
玄月早放出灵识对这船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那大汉就是一个普通人,并非修行者,只是身形强壮一些而已。上面那些船工也都普普通通,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灵气。这些人,对他完全构不成什么威胁。
唯有上层四个舱室中正在打坐没有露面的那四人,却是真正的修士。一个三转武士境,两个五转武士境,一个七转武士境。
若是之前,玄月还是不免有些害怕。毕竟,在这苍茫大海上,死一个人,太过稀松平常。况且那四人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凶神般的存在。可现在嘛……
他现在隐藏不住的三转武士境的修为,却是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首先便是这船上不便修炼,特别是在这甲板下的舱室中,一片浊气,要修炼,只能去甲板之上。其次便是他不得不留心那四人。要是这几人趁他修炼时动手,那就糟了。
灵士境以下,修炼之时是不能被人打扰的。否则,会造成体内运转的精气或者灵气乱窜,对经脉造成重创。轻则重伤,重则殒命。进阶灵士境后,就不一样了。灵士依靠全身大穴打开,无时无刻不吸纳精灵之气。也能外放体内精灵之气驱动躯体飞天遁地。
他现在显然还不能依靠周身大穴来吸纳天地精灵之气,只能打坐吐纳。
在这船上,打坐吐纳,无异于找死。
解开腰间的长剑,仍旧包裹着枕在颈下,百无聊奈的躺在床上。船身随波起伏,犹如摇篮一般。虽然船舱中气味难闻,可他太久没有过真正的睡眠了,在不久之后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玄月仍然保持着刚才的睡姿,一动不动。几个呼吸之后,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窗前,盯着他端详了好一阵,才将手中的一只碗搁在桌上,转身离去。
等这人上了上层船舱,玄月才放开灵识打探一下,见那碗中乃是几块煮熟的红薯,稍稍放了心,却是并不食用,而是继续睡觉。
第二日,那个壮汉又来到下层船舱,见玄月正在啃食那些红薯,不由带着一丝嘲笑道:“你可真能睡啊!简直像一头猪一样。”
玄月嘴里塞满了红薯,含含糊糊的答道:“我在那鬼岛上,可是好几日不曾睡过一宿好觉,可困死我了。”
壮汉嗤笑一声,说:“跟我走一趟吧,有人要见你。”
玄月疑惑的看向壮汉,问道:“见我?为何要见我?”
壮汉面上又显现不耐烦的神色,道:“啰嗦那么多干啥?跟我走就是了。”
玄月赶紧吞下嘴里的红薯,站起身,整了整衣衫,道:“好吧。在哪里?”
壮汉不再回答,只是走在前头,往上层走去。玄月稍稍停了一下,将自身修为压制到了三转武士境,然后才跟在他身后,上得舱来。
可这上层的舱室却是空无一人。玄月看向壮汉,壮汉却又朝上层走去。一直到了三层甲板上,壮汉来到一个舱室前,低声道:“上人,他来了。”
里面人回道:“让他进来吧。”
壮汉拉开舱门,看向玄月,示意他进去。
玄月挺了挺胸膛走进舱室。
舱室很宽敞,比起他底舱那个舱室大了一倍不止。室内有一张大床,一个精壮男人盘腿坐在大床上,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这人正是那个七转武士境的修士。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那人看了一会儿,问道。
玄月拱手答道:“回上人,我叫玄月,本是吴国一名兵士,前几日在与楚国交战中被人打落江中,幸得抓住一棵漂浮的树,便随这棵树漂流到了这大海之中。也才在那荒岛上苟活下来。”
上人,乃是天灵大陆普通的民众称呼修行者的尊称。普通修士面对境界修为高于自己的修士,也称上人。
那人点点头:“那荒岛距吴国不过一百余里,如此说来,也算正常……你是三转修士?师承何人?”
玄月道:“小子确是三转修士。本是军中一百夫长,未有师承。不知上人师承是……”
听闻玄月说没有师承,那人脸色沉下来,呵斥道:“不该问的别问!”
玄月赶紧闭上嘴巴。
那人再道:“在这船上,不许乱走,更不许打听任何事!听到没有?”
玄月点头。
那人挥挥手:“你去吧。记住,在船上就要老实一点。否则……”
玄月回道:“记住了!”
在壮汉的带领下,玄月又回到了底层舱室。说是带领,其实说是监视似乎更准确一些。
躺在床上,玄月很是不解。这船上究竟装的什么?为何不准人打听?而且,那人显然对自己的修为极有信心,如此小心谨慎,杀了他不是更省事么?为何却又让自己在这船上呆下来?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悄悄的放出灵识。
上层那四名修士,除了一个五转修士正在打坐,另外三人都已睡下了。驾驶舱内,也只剩下值班的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其余的船工,也已休息。
他将灵识转到甲板之下的船舱中,逐寸扫描起来。
这艘船船舱中载了大量的丝绸。这些丝绸,都是出自吴国工匠之手。毕竟,吴国的丝绸纺织工艺是出了名的,很受天灵大陆人喜爱,畅销各国。吴国官府在各个城池关隘都设有榷关,派驻关吏,收取关税。每年吴国都能从中赚取大量的财富。
当然,吴国丝绸,价格肯定不低。一匹这种丝绸,价值在五十两白银以上。粗略估量了一下,这船上估计有上万匹。价值不低于五十万两白银。若是按照榷关条例征收关税的话,怕不得十万两白银。
这就更让玄月想不通了。便是如此贵重,也不至于对一个三转修士守口如瓶吧?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难道他们以为自己是官府派来稽查此事的?
这也不对啊!一个小小的三转武士,便是那两个五转修士,便足以秒杀了。何至于冒险将他留在世上?一了百了不好么?这茫茫大海,杀人抛尸,谁能彻查?
除了丝绸之外,便是一些粮食清水等。也不算稀奇。
只是,在另一个隔仓之中,却是有着另外一个人。也不对,这不是一个活人,是一具尸体。透过裹尸布看进去,似乎是一个男人。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这人的脑袋破碎,脑浆迸裂,脸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玄月不好查看看这人的其他部分,只能从隐约的胡须推断他是一个男人。
为何这里会出现一具尸体?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是,据他所知,海上生活之人,出了意外,差不多都是海葬啊。毕竟,船上存放着一具尸体,不要说让人膈应,便是那臭气还有滋生的蛆虫苍蝇等等,也极是让人恶心啊。
这艘船有问题。可究竟是什么问题,他也一时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这些人对他基本没有什么威胁。
还不如好好的睡觉。
每天都有人送来餐食。要么几块红薯,要么就是一些饭团。总之,吃不饱,也饿不死。
不敢打坐,也不能四处转悠,只能傻傻的呆在黯淡的船舱中,将木姓老者留给他的修炼心得翻出来仔细琢磨。
七八天过去了,一直呆在底层船舱中,他不知道航行的方向。甚至现在连东南西北都不清楚。
渐渐的,玄月感觉到船身摇晃起伏越来越大。看这样子,应该是遇上风暴了。
海上航行,最怕的就是遇上暴风雨天气。不过,这船足够大,应付一般的风暴,应该不成问题。
可随着颠簸越来越强烈,别说躺在床上,便是扶着房门也站立不稳。
玄月心中大惑。吴国本处海边,吴人多多少少的还是知道一些海上的常识的。那些经验丰富的船长,更是会看天气的老手。他们会根据天气的变化随时调整航向。遇上暴风雨天气,便会靠岸躲避,绝不会硬闯。对于这种运载大宗货物的商船船长,船东或者商家也都是极为在意的。
怎会遇上这么大的暴风雨天气?这种天气,不是应该早靠岸停泊了么?
放出灵识看了看,外面正是黑夜。暴风呼啸着,卷起三四丈高巨浪,如同连绵的高墙一般,在海面追逐着。这艘十多丈长的大船,在这风浪之中载沉载浮。
没有雨。只有风。
好像哪里不对?
此时他突然想起,这不应该是黑夜,这应该是日中十分。
正午的天,怎么会这么黑?若是说暴雨天气还说的过去,可外面分明没有雨点啊!
他的灵识扫向驾驶舱,除了正在值班的几人外,比平时多出了三四人。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中年人,那便是船长。船长一侧,是一名五转的修士。另一侧是一个手持罗盘的年轻人,嘴里不时的说着什么,应该是在报道方位。
这些人脸上明显都极为紧张,甚至害怕。可却并没有那种张惶之色。每个人每个动作,都显得有条不紊。
驾驶舱后,除了船长室空着外,修士居住的房间里,七转修士和剩下那名五转修士都端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显得气定神闲。便是那名三转的修士,也只是扶在窗沿上,静静的看着大海。这船上,除了玄月以外,似乎每个人对这一情况都早有预料。
更让玄月惊奇的是,即便遇上这种天气,这艘船却是并没有调整航向,顶着狂风,向风暴中心驶去。船身颠簸越来越剧烈。玄月整个人就像风中的柳枝,随风飘荡。海浪拍在船身上,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蓦然,一声凄厉的叫声,从舱门传入,如夜枭哀嚎,如厉鬼哀泣。
如幽冥现世!
玄月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幽冥!他想起了吴国流传甚广让人闻之色变的一个传说:在吴国东北方的沧海之中,有一处海域,叫做幽冥海。幽冥海域,海水如墨,深不见底。狂风呼啸,不见天日,巨浪滔天,鬼哭狼嚎,如同魔域。
据说,这片海域之中有一头魔兽。这头魔兽出没于波涛之间,块头极大,速度极快,时常发出魔域之音,闻之令人头皮发麻。这魔兽头如山丘,眼如灯笼,口如魔窟。其尾犹如蚩尤之旗,不仅能呼风唤雨,拍击海面可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
无论多大的船,在这魔兽面前就如同一个小小的玩具。一般的船只,根本不敢进入这片海域。那些不慎进入幽冥海的,极少有人能活着出来。
幽冥海,不知有多大。有人说几百里,有人说几千里,也有人说几万里。航海之人,都会主动的避开这片海域。
可是,还是有人不顾生死,冒险穿越这片海。
因为,海的那一边,是另一片陆地。这片陆地上,生活着一些和天灵大陆不一样的人群。
他们不产丝绸,不出美酒。天灵大陆的丝绸和美酒转运到此地,往往可以获利十倍甚至四五十倍!因此,很多胆大的商人便打起了主意,定制了大船,高价聘请一些船工,专门做这种买卖。他们的算盘也很简单,十艘中即便只有一艘船成功,也能获取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