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城内的一座庙--思恩寺,就两和尚,老和尚端正坐在佛殿里边敲木鱼边诵经。
小和尚拿着桶去院内水井打水,从老和尚身边经过,“方丈别敲了,都敲一天了,这都晚上了。”
老和尚停下来,扭头呵斥道:“由此可见,我对佛祖多么地虔诚。”
“晚上你还敲木鱼诵经,吵得街坊领居难以入睡,佛祖会怪你做了坏事的。”
老和尚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想了想,觉得小和尚的话无懈可击,于是转移话题,“去,再烧柱新香,别断了香火。”
小和尚正准备走出殿门,又转身去拿香点上,拜了拜,“既然做了和尚,断了香火才正常。”
“你!贫嘴!”老和尚气得起身站起来,想要上前去打小和尚。小和尚动作利索,赶紧拎着水桶往殿外跑。老和尚看了看佛像,觉得刚才自己在佛祖面前动了肝火,有失出家人风范,就又拜了拜,嘴里念叨:“罪过啊!”
小和尚到大院里的井边上,习惯性地把水桶往井里一扔。可桶下去十来米没着到底,“呃!”小和尚没留心,被桶连绳往井里拽,幸好用手撑住井口边沿。小和尚拽着桶在井里晃了两晃,空空如也,一点水都没碰着。可这又是在晚上,井里伸手不见五指,小和尚看不清井里什么情况,摸着光头想不出个究竟,“什么情况,水呢--方丈,井没水了!”
老和尚慢悠悠走来,凶凶地说道:“你个小东西,又乱搞什么花样!”
“这回是真的。”小和尚摸着被月光照得发亮的脑壳。
老和尚走上前,夺过桶绳晃了晃,果真没水,又继续把绳往下放,始终触不到井底,怔住半天,惆怅地疑惑起来,“如此不寻常之事,此乃不祥之兆啊,今夜可能有大事发生。”说罢,老和尚又伸长了脖子往井里看了看。
“咱有佛祖保佑着呢,哪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小和尚微微一笑,看着老和尚略带惊恐地表情,说这话显得没底气。
突然,从井里飞快窜出一个黑影,老和尚猝不及防,只听啪啪两声,老和尚应声倒地,脖子处一道血痕,连声都没来得及出就挂了。
“啊!鬼呀!”小和尚吓得两腿发软直哆嗦,跪趴在地上,死命往佛殿方向爬。
那人窜到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停住,胆颤着抬头往上看,只见那人身上光着上身,身材不高、弯腰勾背,身上一只老鼠的纹身,但看不大清那人长相。
“嘻嘻!你家方丈说的对,今夜有大事发生哦。”说罢,那人抓着小和尚往殿内扔。小和尚砸着佛殿门牌匾,重重摔在地上,七窍流血,断气了。
过了几个时辰,已是深夜,整个客栈也是静悄无声没了灯光,除了西州城中心的可汗堡仍有少许灯火,周围已被黑夜笼罩。
掌柜一家人住在一楼,正在算盘上推珠子算算今天赚了多少钱,算到最后,得到了自己满意地数字,呵呵地笑了起来,眼都眯成了缝。
他老婆正在炕上做针线活,见掌柜正在乐呵呵地傻笑,也高兴地凑了过来,“怎样,多少啊。”
掌柜一把推开他老婆凑过来的老脸,嘟着嘴说道:“去去,每天不都这样,有啥新奇的。”
“那你乐呵个啥啊,我看你这些天是笑得一天比一天灿烂,明显是生意越来越好,你快给我说说。”
掌柜见他老婆执意要听,就故作高态,得瑟地在算盘上推出一个数,“怎样,懂不?”
他老婆看了半天,疑惑地朝掌柜瞪着眼睛说道:“真有这么多?”
他老婆越是表示怀疑,掌柜越是显露得意,“可不,也不知道怎的,最近客人都挺多的,快爆满了。”
“行了行了,都算了一晚上了,赶紧烧洗脚水去,老娘我可要睡了。”掌柜老婆说罢,边打着哈欠,边伸着懒腰向炕上去,倒下便睡着不起了。
掌柜拿着烛台,起身向屋外走去。走着几步,刚要路过楼梯,二楼下来两人。
这两人一声不吭,稍低着脑袋走路,没看掌柜一眼,走到店门口正要把门栓推开。掌柜见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寻常,不打个招呼就从自己身边走过,而且还深更半夜地准备出去。掌柜立马朝他俩嚷道:“喂,客官,这深更半夜地要去哪啊?”
两人没说话,把门打开正要出去,又被掌柜喝住了,“这么晚,别的店都关门了,客官若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取来就是。”
掌柜走到两人面前,摆出笑眯眯的表情。可这不讨喜,两人一副冰冷的表情看着掌柜,高个的一人开了口,“没什么,我这朋友肚子疼痛,想带他寻家药店看看。”说罢,高个的那人便一把拽过另一人的胳膊搀扶着。另一人突然表情痛苦,捂着肚子。
“早关门了,客官若是需要,我这有些平时备好的治肚子疼的药,你要就拿去。”掌柜想要上前去拉门栓,那两人紧张地将掌柜推到一旁。掌柜踉跄了几下,倒在地方,顿感莫名其妙,好心却不被领情,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两人。
双方互相都注视了半天,僵持片刻,二楼走廊上传来一个声音,“谢谢掌柜,也没啥事,就不打搅了。”
掌柜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拍满屁股的灰,在烛台的光照下隐约看着二楼一个人扒在走廊扶手上说话。
那两人明白了二楼那人的意思,也就转身要去客房。
“你随我去拿药吧,顺顺肠道,保证见效快。”掌柜想去拎高个子的胳膊,可谁知高个子的被拎的那只胳膊是假的,轻易就被掌柜给拽了下来。
掌柜回头一看,胳膊下来,吓得赶紧将假肢塞回那人手里,连声道歉:“不好意思。”
那两人似乎认为身份有所暴露了,掏出事先藏好在身上的刀,架上掌柜脖子上,另一人则捂着掌柜的嘴,“说话小声点,不然让你死得好看。”
掌柜的懵了,刚才与这两人对话的气氛还算好,一下子从天上转到地下,怎么突然刀就落脖子上了,满脸的汗瞬间淌下来流在刀面上,“客官···我···”掌柜被捂着嘴,话没说全。
“说了别说话。”高个子说罢驾着掌柜的到自己的卧房。
掌柜不会武功,无论是否见过此情此景,也是无能为力了。他只好领着这两个突厥人进了自己屋子。
“咚···咚···”为免周围住户听到,掌柜被迫压低声响敲门。
掌柜老婆先前就趴卧在炕上,本来是等掌柜端来洗脚水,却不小心睡着了,第一遍敲门声没听到,听到第二遍敲门声才反应过来。她一开门,只见掌柜身后站着阴影遮脸的两人。她受惊吓正要大叫,还是这两人手脚利索,上前一步捂着她的嘴。
于是掌柜两口子就这样束手就擒,被捆绑并蒙住嘴,蹲在墙角里。掌柜老婆怕的要命,身子一直在发抖,眼睛噙着泪,还尿了一滩水。
易青阳望着天,月亮也不明朗,正巧被云遮挡,一下子四周漆黑一片。再望望鬼影,鬼影坐在客栈外的一处楼房的屋顶,注视着易青阳他们所在房间,丝毫未动如此已经几个时辰。真不愧是暗杀高手,蹲守能力非同一般,若是没有专业训练的一般人,恐怕腿脚早麻痛了。
易青阳悄无声息地跳过去,隔个几十米远,夜色朦胧中只见鬼影两眼紧闭,以为她是蹲着睡着了。
突然鬼影两眼睁开,瞪着易青阳。虽然易青阳变了猫,这无声的夜间潜步走可以瞒过一般人,但对于鬼影这种暗杀高手来说,还是被觉察出了丝毫的气息和声音。易青阳吓了一跳,正想跳下房顶逃走,只见鬼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步冲向火煞道人所在的客栈。
易青阳吓傻了,赶紧跳着跟去。
鬼影双手收紧腰间蓄势待发,眼看要冲破火煞道人所在客栈房间的那扇窗,突然旁边某扇窗户“砰”地一声响炸开了。鬼影刚好飞身经过那扇窗户,结果被炸飞了几米远。
这一声巨响不光是惊动了整个客栈,周围灯火也是一片一片地亮了起来。
鬼影估计受伤了,被炸晕跌落在地上,刚一爬起来,先前被炸开窗户的那间房突然又是一阵火弹向她射来。鬼影鲤鱼打挺起身,左突右闪了几下,在房墙和房柱间蹬踏穿梭,又飞奔冲向火煞道人那间房。
虽说火煞道人要易青阳外出把风,可就易青阳这点本事,还没等易青阳回去通风报信,鬼影已是杀来。
鬼影刚一冲破窗户杀进房间,甭管里面有什么七神八佛,刀光剑影一顿乱舞,房间里全部被搅个稀巴烂,床啊被啊碎片满天飞,四周墙上也是被砍得剑迹斑斑。鬼影一阵乱砍后,终于收手停了下来。之前被爆炸伤了身子,而且一阵乱砍花尽了鬼影半数力气,身上的血顺着衣袖到剑刃,滴在地板上。
头顶的天花板和房梁也被砍个七零八落,终因支撑不住,成了块砖碎土断木掉了下来,整个房间的天花板全塌了。鬼影抬头望着顶上的大窟窿,月亮渐渐从云里探出来,浑沌中照见一个人影背身靠在房顶墙角处,正是火煞道人。
没等鬼影做出反应,火煞道人向鬼影劈出一道火云臂,大喊道:“等你多时,到我了!”
鬼影伸出两手袖剑抵挡,见抵挡不过,闪身抽离奔向窗户,两脚一蹬窗户沿又杀来回马枪。两人在几平米大的房间里借着火煞道人使招的火光一顿厮杀,火光剑影,几个来回下来,明显有伤在身的鬼影难以招架,越战越败退,一直借由幻影术躲避火煞道人攻击。火煞道人则是越战越火,攻击愈加强大,几个大招使出来,鬼影虽都躲过,但房间可吃不消,四周烧了起来,木地板也没撑住两人的折腾而散架掉到一楼。两人几个来回交手都互相没伤着,抓扒在两侧房墙上休整。
“娘的,打个架还婆婆妈妈,打不赢投降得了。可别二千两没捞着,自己的命垫进去。”火煞道人冲着对面的鬼影骂道。
“一共才一千二十两,那姑娘值二十两,可别给自己贴金了。”
“你少来,看扁我是吧!八年前我就是二千两。”
“你到底值个多少钱,我试试就知道了,打肿脸充胖子也无济于事。”
“去你娘的。”火煞道人一着急火气就上来,向鬼影杀去。
突然从鬼影一侧隔壁射来火弹,墙壁被打穿。鬼影没留心,中了几发,“啊”了一声跌落到一楼。
火煞道人幸好躲闪及时,两手握拳收于腰间,再迅猛向前一击,使出“天雷火拳炮”。顿时一道强有力的火光冲击飞来火弹的那道墙壁,墙壁随之坍塌,墙那侧几个举着火铳的人被强大的火力冲击打倒在地。
“胡人!”火煞道人圆瞪着眼说道。一帮长相彪悍、口里念叨胡语的人手持着银月弯刀。他一眼识出是在西州外东边客栈里的胡人。
情况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想到火煞道人正和鬼影拼杀间隙,一帮子胡人莫名其妙地杀出来。
胡人里领头的走上前,看着墙洞那边的火煞道人,又回头冲着自己人喊了几句胡语,一帮人迅速跑走。
火煞道人突感大事不妙,向客栈大厅望去,整个客栈的各角落都被人为放火燃烧了起来,火势已失控。他赶紧跑到一楼先前让慕容曦和小五躲藏的那个房间。
“曦子!小五!”火煞道人声嘶力竭地呼喊。那间躲藏的房间也并不大,但一个人影也没有。火煞道人吓坏了,心想该不会是被胡人拐走了吧。他又急冲冲地跑出客栈,刚一出客栈门就看见门口趴着个人。他上前踩了两下,没动,死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客栈掌柜。
整条街的人们攒动了起来,纷纷跑来救火。“死人啦!死人啦!”围观者看到火煞道人脚下踩着客栈掌柜,人越聚越多,个个面露惊恐地看着火煞道人。
火煞道人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客栈掌柜,又回头看了眼烧起来的客栈,再看了看自己两条手臂,先前与鬼影战斗了一场,两手臂还在冒着烟。火煞道人看懂了这些围观者的恐惧眼神,想必是认为他杀人放火了。火煞道人放弃跟这帮围观者解释了,跳上街对面的店铺房顶,往四周观望寻找慕容曦和小五。人没寻见,倒是城中心的可汗堡把他吓着。沿着这条街一直到可汗堡的路上,一队人马奔向城中心。而城中心则是火光中人声鼎沸,不时传来一阵阵轰隆声。“娘的,打仗了!”火煞道人念叨。没寻见慕容曦他们,火煞道人可不敢妄自离开,于是又跑回客栈到后院去寻找。
“曦子!小五!”火煞道人急喊道,刚喊完忽然想起漏了一个人,“易子!”
曦子和小五从马厩旁的草堆里灰头土脸跑了出来,“道长,我们在这里。”
“易子呢?”
“不知道,我们本来呆在房间里,但听到外面突然好吵,怕被发现,就躲到草堆里。”
火煞道人面向城中心方向,沉思半刻,说道:“娘的,现在顾不上他了,他若自己能回来最好。胡人杀进来了,外面在打仗,你们呆这里等他,我去城中心看看。”说罢,火煞道人骑上马向城中心奔去。
现在外头非常危险,慕容曦和小五自知功力尚浅,不足以抵抗胡人,只好留在客栈继续找易青阳。
话说易青阳跟在鬼影身后跑回客栈,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鬼影被一猛烈火光轰倒在地上。
鬼影受伤不轻,立马又顽强地从地上爬起来杀向火煞道人他们住宿的客房。
谁都以为是火煞道人想攻击引诱鬼影以保慕容曦他们安全,才突然从旁边客房的窗户打出一记类似“火拳炮”的招数。可鬼影不上当,抑或是被这一炮懵晕了,执意奔向火煞道人先前住的客房,想先对慕容曦和小五下手。
易青阳亦是如此认为,结果几十发细小的火弹射向鬼影,“哇!老头子的招数果然猛啊。”易青阳心想。他跑去轰出火光的房间一看,房间还算大,可确挤着四五十号胡人手拿刀枪,窗前则是一排人举着火铳。易青阳在西北长大,胡人的模样他还是认得出来的,但他们手里的火铳则不曾见过。
“我的乖乖啊,是胡人,这帮人是要干架啊!”易青阳心想。
只见胡人在一个领头的令下停止了射击,然后高举刀枪齐身喊了几句口号,疯狂地冲出屋去。原来在西州外东边的那家客栈时,鬼影就被胡人发现了,结果被误以为是来监视他们行动的,于是在鬼影朝客栈飞奔来时,被胡人放火炮凶狠地轰炸了下。
当时火药的功用也只是在宫廷里有些耳闻,比如道士们用于炼丹或是点燃后具有灿烂的观赏效果,至于火药能与机械结合而成为杀人利器,人们别说亲眼见识,更是闻所未闻。胡人如何利用火药与机械结合制造出能迸发出强大杀伤力火光的铁管子--火铳和火炮,无人知晓。易青阳目睹了胡人使用这些神奇利器,但也只是知道了这些铁管子的威力很巨大。
易青阳跟着胡人跑出客房,眼前的景象吓得他汗毛直竖,一百多号胡人在客栈大厅里集结,店掌柜跪趴在地上哭着哀求胡人放过他。原来这家客栈这些日子陆陆续续住进了很多胡人,平时乔装打扮后没有被客栈掌柜发现。
领头的胡人没有理会店掌柜,命令几个手下在客栈四处浇油放火。几个胡人上到二楼放火,听到火煞道人和鬼影在客房里打得吵吵闹闹,隔着墙对着房内就是一阵射击。
鬼影被击中,身负重伤跌到一楼,呕了几口血,踉跄着跳出窗户逃走。
这一切全被易青阳看在眼里,心想:“鬼影的生命力还真是强,身子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力气逃跑,等她跑累没力气了,我再稍微一动手保准让她挂,然后去老头子那里邀功。”易青阳越想越开心,觉得真是白捡个便宜,于是跟在鬼影身后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