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站在牛车边上,望着白仲手里拽着的缰绳,另一端正好连着老黄牛的鼻环,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怕白仲会突然松手放牛跑掉一样。
突然田间地头蹿出来一个人,径直向着胡亥他们走来,一副焦急的神色。
白仲以及另外两名汉子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朝着他们便过来了,三人立即警惕起来,两名壮汉跨前一步,一左一右将白仲与胡亥挡在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全赖樊老交代,知道后面那位可是王室子,出了事可是能死一族的那种,樊老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死了都不能让胡亥掉一根毛。
见两名壮汉如此警惕,白仲面露一抹满意之色,随即换上冷厉的目光,注视着来人,伸手一扒拉,便将胡亥扒拉到身后保护起来。
来人一见白仲等人的架势也停住了,心里不住犯嘀咕:不行,腿麻了,某就是过来牵个牛,至于吗又不是你们家的牛。
胡亥瞅清楚来人却是乐了,这不就是昨天刚到夏村,在渭水河畔同胡亥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个年轻人嘛,赠鲤拐子给王游缴的那个男子。
两名大汉貌似也认出了来人,毕竟都是一个村的。其中一名大汉开口问道:“周家小哥,不在家看护周叔父,跑来此地作甚。”
这大汉本是王游缴本家侄子,因身材魁梧被王游缴选作日常维稳的游卒,就是长得着急了点,其实人家年轻着呢。
“王兄,逸乃是前来牵牛的……”周姓男子,也就是周逸,开口说道,显然跟这壮汉颇为熟络。
这耕牛可是公家财产,乡里的耕牛统一归乡啬夫管辖,由乡啬夫指派农人喂养看护,周逸之父便便是乡中喂养当中的一人。
而且秦律中的田律对耕牛的喂养也有着严厉的要求,每年乡中都会有评比,谁养的牛最壮实,便会被评为“最”,也就是如今的冠军,赐肉干一条黍酒一樽。当然,若是牛在你手中受委屈了,吃不好腰围瘦了,不好意思,国家要罚你钱。
若是牛丢了,那养牛人面对的可不仅仅赔偿那么简单了。
原来,这周逸去卖昨日的渔获,将耕牛绑在地里,自己在旁边摆了个摊位,向过往的人贩卖自己的鱼。
可能是牛没绑紧,自己跑了,周逸顺着牛蹄印,便追到了这里。
众人弄明白事情缘由,也是忍俊不禁,合着大家也是间接被这人给救下了。
最后胡亥还是没有牵走,而是和周逸约定后,过后再回夏村,便买下老黄牛。毕竟牛也不是周逸的,只是代村中看护罢了。
众人约定好,胡亥一行人便重新上路了。
山路被封住了,不得已白仲只好绕另一条道带胡亥回白家村,往前走了一段,就要在岔路转弯的时候,胡亥清晰的听到前方山体滑坡的地方传出阵阵虚弱的嘶叫声。
“仲叔,你可听到前方有什么声响?”胡亥不由疑道。
白仲停住继续向前的脚步,恭敬的对胡亥回道:“公子,貌似是野兽受伤的嚎叫声。”
胡亥费劲的从牛车上爬下来,循着声音向前走去,他想一探究竟,先前为老黄牛所救也让他明白,万物善待于他,他也该善待万物。
白仲见状忙趋步跟随,护佑在侧。
胡亥前行没几步,就看见两山之间被树木落石堆满,人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太渺小,如果他们路过这里时正巧赶上滑坡,那这里必将是他们的天然坟冢。
虚弱的嘶叫声就出在一处落石的角落,胡亥循声找去,待他看清眼前的一幕,不由大跌眼眶。毛茸茸的大脑袋,圆圆的,黑白相间的皮毛,最显眼的还是那对黑眼圈,太扎眼了,这妥妥的后世国宝大熊猫啊。
但眼下这只熊猫好像并不太乐观,它被压在这处角落,口鼻溢着鲜血,裸露在碎石外的皮毛杂乱不堪,大片大片的沾染着鲜血,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仲叔,快些看看,它还有救吗?”胡亥是真想救救这只熊猫,不只是受后世国宝的影响,也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
白仲闻言上前查探一番,不多一会儿,向着胡亥轻轻摇了摇头,回来以后对胡亥言道:“公子,这只貊(mo)被坠石砸伤了心脉,已然无救。”
胡亥闻言不由神情一黯,唉,这条生命,无法挽救了吗,看着它哀嚎着望向自己,胡亥心中不免难受。
正当胡亥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这只熊猫老是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一只爪子在胸下的位置无力的扒拉着,比划着,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一开始以为它在挣扎,但是现在看来貌似是想告诉胡亥些什么。
胡亥不由一愣,继而向熊猫走过去,白仲不由大惊,连忙提醒胡亥:“公子当心,这畜牲伤人!”可没等白仲说完,胡亥已然来到熊猫面前,“这貊身下有东西,快过来搭把手,我们一起把它挖出来。”
说话的功夫,胡亥已经搬走两块小石头。白仲见状,招呼两个大汉一起帮忙将熊猫挖出来,不一会儿,整个熊猫便从碎石堆中脱身。
失去了身上碎石的压力,熊猫反而越发虚弱了,此时胡亥看见熊猫身下一阵蠕动,果然有东西,胡亥一副猜准了的样子。
摸了摸熊猫毛发杂乱的头,示意它放轻松自己不会伤害它,然后缓缓的拨开熊猫身下的绒毛,一只小小的熊猫趴在那,还噙着大熊猫的乳头。这时胡亥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对母子。
山体滑坡来的突然,大熊猫没来得及带它的孩子逃离,只能将孩子护在身下,承受着碎石袭砸的疼痛,为自己的孩子撑起一片生存的空间。
胡亥将熊猫幼崽抱出来,他已经决定,要好好把这只小熊猫养大,但是小熊猫却不愿意离开妈妈,在胡亥怀里挣扎,胡亥小身板哪能抱的住,不一会便被小熊猫挣脱摔在地上,小熊猫挣扎着爬到妈妈身边。
大熊猫怜爱的注视着它的孩子,费尽力气伸起原先裸露在外那只爪子,环住小熊猫,舔舐着小熊猫有些脏乱的皮毛。
小熊猫缩在妈妈怀里,享受着最后片刻的温暖,不久之后,大熊猫眼眸里那最后一抹怜爱消失。
小熊猫孤苦无依的往妈妈的怀中死命的钻,仿佛已经意识到了至亲离去,嘴里发出揪人心的哀嚎。
想必世间所有事物里面,母爱这个概念,是可以跨越时空、跨越物种、跨越生死而意义独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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