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中午,欲为魂不守舍地吃完午饭,回房休息。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其表面光洁如新。一睁眼一闭眼之间,天花板上突然滋生出一块一块的污垢,污垢的形状各不相同,且不断变化。欲为揉揉眼睛,发现这些污渍正有意地聚合,连成一片,描绘出人的轮廓。欲为惊讶地看着这一整片污垢变得立体,颜色变成均一的灰黄色,随后从天花板上滴落。在它整块落下的一刹那,欲为仿佛从这色块中看出恋的身影。欲手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那色块中也生长出一只手,其指尖与欲为的食指尖相触碰,那色块随即消散。欲为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却未能发现一点能证明那色块存在过的痕迹。
欲为心下一阵茫然,他挠挠头,然后出门向上课的大厅走去。他坐上空无一人的电梯,看着楼层从十五层一点一点地升到三十。到了三十层,电梯停了下来,但却不开门。欲为按下开门键,电梯却遽然剧烈地晃动,灯光忽明忽暗。欲为心中十分紧张,手足无措,只能紧紧贴着电梯的墙壁。又是一阵震动,电梯的铁缆随着这震动断裂,欲为便飞速向下坠落。明明只有三十层楼,电梯却一直下坠,电梯井便如同那无底深渊,永无尽头。
坠落了一个世纪之久,电梯终于重重地砸在地上,欲为的意识也随之遁入黑暗。再睁眼时,面前是一尘不染的天花板。欲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看时间,发现已经上课五分钟。欲为刚从床上坐起来,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便是领队老师劈头盖脸的怒骂。欲为怒上心头,回身操起电视柜上的一把刀,转向领队老师,一刀便刺穿了他的心脏。眼见领队老师倒在血泊中,欲为拉上行李箱便扬长而去。他走出酒店,走上街道,发现路面碎裂成一块又一块。他一只脚刚踏上一块路面,路面立刻落向地心,欲为也随之坠入无边黑暗。
再睁眼时,面前又是那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距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欲为起床,留意了一下电视机柜,上面并没有一把刀。欲为离开房间,顺利地来到三十层,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次他带了日记本,打算在下午的课上写写日记,以排解内心的忧虑。
上课了,欲为拔开笔盖,在日记本上写道:
“你若尚在,该有多好。
我不知道日后是否还能相见,但无论你能否看到这些活,我还是要将它们写下,以表达我深深的遗憾与歉意。
少时,我从来不知愁为何物。尽管有过害怕,有过茫然,但从未感到过忧愁。看过的那些文章,那些诗文之中,总有很多在写愁绪。我为了写诗,也就照猫画虎一番,现在想来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如今识尽愁滋味。对未来的迷茫,对当下困难的无力,对过去的执念,对那些无法弥补的事情深深的遗憾。现实竟是这样的惨淡!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愿死心踏地跟随你。如今不知去哪才能找到你,我只能在此咏叹,而盼望这份心意,这诚恳的歉意能传达给你。离开了你,我不知如何才能活下去。我在人群中苦苦搜寻你的身影,在暴风雨中跌跌撞撞奔向你,只为能再次与你相遇。
我身处无边黑暗之中,而你是我心中惟一的光。我身处无间地狱之中,而惟有你的存在让我有勇气在这刀山火海中走下去。没有你,我已经无法存话。”
欲为停笔,怔怔地望着自己写下的这些活。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些话有些言过其实了,但他的感性告诉他这些话就是他的心声。欲为合上日记本,只觉眼睛发酸。他抬头看向讲台,电子大屏幕上显示的是老师的手稿。欲为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他看到老师的笔迹在扭曲,在蠕动,在向他张牙舞爪。他连忙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桌面,桌面上的紫色的丝绸质地的桌单忽然自发地震颤。他又赶紧抬头,却发现整个大厅都诡异地扭曲,在欲为的视野里延伸。他望着这离奇一幕,顿觉天旋地转。
眼花缭乱之后,欲为又躺在了床上,窗外夜色正浓。他爬起身,走到桌前,翻开日记本,今天白天写的那些活还留在上面,告诉他刚才那一切并非梦境。欲为左手支着头坐在桌前,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便过去了。他看着墙上的时钟飞速地转动,而窗外却始终是沉沉的黑夜。他看到一个黑影从同房同学的床上升起,其体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定睛看去,一只满身长毛的怪物正眨着它那血红的眼睛与他对视。欲为被骇得魂飞魄散,他大声惊呼。那怪物见状,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房门突然打开,耀眼的白光刺破了黑暗,而站在光里的正是恋!恋将手一挥,几块碎片便从墙上被撕下,砸向那红眼怪物,怪物瞬间被打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恋缓步走向欲为,在离他两步远处停下,并伸出手来:
“你愿意随我走吗?”
欲为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恋的手,却摸了个空。紧接着世界崩塌,一切支离破碎。
欲为的意识再度恢复清明之时,已是黎明时分。天色阴沉,但雨已停歇。他转头看向熟睡中的同学,心中默念:“从今往后,再也不见!”
欲为去意已决。他将一切东西收拾停当,拉着行李箱便出去了。
出发前,欲为在日记本上写下一段话:
“这将是一场真正的冒险,也是我身为‘自己’所做出的决定。以往的十六年都已化作尘埃,就让那个庸庸碌碌的我永远留在过去吧。从今往后,从今往后的一切,才是‘我’的人生。
恋,等我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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