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报到
“洋洋，洋洋。你大爷把钱忘家里了。”周洋和刘长连出了院门，刚到了沟南沿，就听到孙菊在后面边跑边大声喊着。
听到喊声，挑着担子的刘长连停了脚步，抬头对身前的周洋说：“去跟你娘说，我兜里揣着钱了，大桌子上的钱是我故意留下的。”
“怎么能花您的钱？我在大窑上挣了钱的”周洋转过身，看着刘长连说。搭在背上的提兜晃了晃，里面的茶缸、脸盆和暖壶碰得叮当响。
听了周洋的话，刘长连虎着脸说：“我就一个人过日子，挣了钱不给你花，留着干啥。只要你有出息了再来孝敬我。”
“哦。”周洋不再言语，放下背上的提兜，快步跑向孙菊。
周洋从小就听刘长连的话，这是周长祥过去教育的结果。自从跟随刘长连学拳以后，周洋便深知他的严厉，更明白他的真心。
听不见周洋说的啥，只看见孙菊撩着胸前的头巾一个劲儿地擦着眼角。一会儿后，见孙菊被周洋推进院里，刘长连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太阳还没升上来，天气清爽地凉，公路两边的杨树叶沙沙作响，零星的早黄了的树叶飘飘悠悠地落在沟沿。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到了石场村下坡的时候，刘长连侧头对身后的周洋说：“快到学校了，你进校园找找大海，我在大门口等你。”
“哦。”周洋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刘长连又问：“铁砂绑腿带着了吗？”
“带了。在我书包里背着的。”周洋快两步赶上刘长连，侧头说。
“嗯。好好学习，别忘了每天练力量，打拳。偷偷练，别叫人知道了。”看着懂事的周洋，刘长连笑着嘱咐道。
“大爷，你看。到了。”周洋指着路西门口朝东的两扇紧闭的绿漆大门说。
学校大门口宽阔平整，掩映在路边法桐树里边，外张内收呈外八字形，旁边的石垛子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长木牌，上面用颜体写着“大山镇中心初级中学。”
学校门口静悄悄的，路东南远处一个炸油条的小摊聚着四五个人，旁边摆着几张长条小桌。
“大爷，你在门口等着，我进去找。”看着刘长连放下担子，在门口水泥台上坐了，周洋将提兜放在他旁边的台子上。
“去吧，别影响他人。”刘长连扭头看了看身后安静的校园，嘱咐周洋。
校园里静悄悄的，路两边花坛里的冬青老绿老绿的，掩映在每隔几米一株的雪松下，显得肃静庄严。
周洋记得周海说过他的教室在大门口对着的那排平房的第一个门。周洋悄悄地趴在后门，透过玻璃看到教室里每个孩子都大声朗读。周洋瞅了半天，也没发现周海。正当他要转身到前面窗户时，门后的一个高个男孩轻轻地开了一道缝，问道：“有事吗？你找谁？”
周洋说明了来意，高个男孩传话叫了周海。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自己来的？”出来教室的周海侧身越过花坛，几步到了周洋跟前，笑嘻嘻地说。
“没有，大爷跟我一块儿来的。呶，在大门口坐着的呢。”说着，周洋用下颌朝大门口指了一下。
“大爷好。”两人出了大门，周海坐在刘长连身边打了招呼。
“上课的吗？走，咱去路那边吃油条。”刘长连看着俩懂事的孩子，在水泥台上磕掉抽尽的烟锅子，卷起荷包别在腰上，说。
“不了。”两个孩子几乎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过会儿我去打水，就着咸菜吃煎饼就行了。”周海看了一眼周洋，急忙对起身要走的刘长连说。
“是啊，我娘也给我哥炸了小油饼了。叫他吃油饼就行。”周洋指着台子上的提兜说。
“那个你俩中午吃。咱去吃油条，给洋洋祝贺一下。”看着俩懂事的孩子，刘长连侧身扭头微笑地说。
见刘长连满脸的慈爱，兄弟俩不再言语，跟在他身后向路对面走去。
“要二斤油条。”刚走到小摊跟前的刘长连朝着正在从油锅里捞油条的青衣老人说，“咦？还有豆腐脑啊，来两碗。”刘长连站在油条锅边，看着柿黄色的喷香的油条说。
三人找了靠墙根的一小长条桌坐下，刘长连把担子放在脚旁。
“油条齐了。”青衣老人端着竹笸箩，里面放着刚捞出锅的正醒着油的喷香油条，放在小桌中央。
“孩子考上初中了？来报到的吧。”青衣老人用木托盘端了两大碗冒尖的豆腐脑，站在刘长连身边说。
“嗯。来报到的。”刘长连侧身从木托盘里接过豆腐脑碗，放在小桌上。
“农村孩子考上镇中心初中不容易，看来俩孩子都非常棒的。”青衣老人甩着托盘里溢出来的豆腐浆说。
“嗯，俩孩子都很优秀，这个初三了，那个今天来报到。”说着，刘长连指了周海和周洋叫青衣老人看。
“带样，好好学。别叫年老的失望。”青衣老人看了看两人，嘱咐了一句，转身去应付别的吃客了。
“你看了教务处屋山头上张榜的红纸了吗？”周海咬着油条朝周洋看了一眼问。
“没有，怎么了？大爷吃油条。”听了周海的问话，周洋抬头看着他，把竹笸箩推向刘长连说。
“大爷，你也吃油条。”见刘长连没吃油条，只微笑着看他俩吃，周海也急忙朝刘长连说。
“不了，你俩都吃完。我过会儿回家吃，你娘做饭了。”刘长连把竹笸箩又朝两人跟前推了推。
听了刘长连的话，两人不再推让。周海喝了口豆腐浆，说：“那上面就是你要报到的一些信息。你在五班，班里的第一名，班主任叫赵吉法。教室在我班后面。”
“哦。”周洋看着周海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这个班主任是咋样的人？”坐在旁边抽烟的刘长连，听了周海的话问道。
“跟您差不多年纪。教语文的，天天清高得要命，一般人不理乎。”周海端起碗，喝光里面的豆腐脑。
看着周海吃完饭，刘长连转头看向周洋嘱咐道：“洋洋，好好听话，别惹事。咱是来学习的。”
“嗯。大爷放心吧。”周洋也喝完豆腐脑，端着竹笸箩说，“这些油条咋办？”
“捎着，中午吃。以后你俩在一块儿吃饭。”说着，刘长连打开包油饼的包袱，放好油条，又包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有骑自行的，有开拖拉机送的，也有像刘长连一样担子挑的。
刘长连付了钱，在周海的带领下和周洋进了校园。
“呶，就这张红纸上，洋洋的名字。”周海指着第五张红纸，侧头朝刘长连说。
“是唻，洋洋排第一个。”刘长连停下脚步，挑着担子，抬头看着屋山墙上的红纸。
“走，往后走。”说着，周海领着两人穿过月亮门，来到一教室门口。
教室门前是花园，从东到西一道红砖砌的矮墙，约有八九十公分高，里面栽着葡萄和一些月季花。
“赵老师好。”周海先进了教室，看着站在讲台上的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白瘦的清秀男子，叫道。
“你咋来了？周海。”白瘦男子看着站在讲台边的周海，又看了看周洋，说，“领着弟弟来报到的？”
“嗯。我弟弟，周洋。这就是你班主任。”周海转身，看着周洋，向白瘦男子介绍道。
“老师好。”周洋打了招呼，没敢多说话。
“大哥好啊。又给我送了一个好学生，我班的第一名呢。”看着挑担子的刘长连进了教室，赵吉法笑着向他打了招呼。
“周洋顽劣，还得麻烦您好管着。”刘长连放心担子，朝赵吉法笑着说。
“由周海照着，周洋也孬不了。”说着，赵吉法在周洋名字后划了个对号，抬头看着刘长连，又说，“周海可是我们的宝贝，全校第一名，指望他上高中，考名牌呢。”
“哦，哦。多亏您培养。”听了赵吉法的话，刘长连满眼怜爱地看了看周海，从胸前的内兜里摸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一沓零钱，放在讲台上，赵吉法从中拣了几张五块的钱，说，“你把这些收起来吧，这几张就够了。”
刘长连将布包卷好，放进胸前内兜，又拍了拍。
有了周海的引见，报到没费什么劲。周洋找了心仪的座位放了书包，和赵吉法打完招呼，三人去了宿舍。
宿舍在学校南墙边上，是一溜平房。南墙边上竖着几根涂了深红漆的铁棒，上头用铁丝连着，是供学生晒被晒衣服用的。
三人进了第七个门，三间大通屋。
还没有人来呢。咱是最早的啊。
”这就是你说的地铺啊！“周洋满脸的失望。终于见到周海说的地铺的样子了。
“这沙子和麦秧还有些潮湿。住这儿吧。”周洋选了靠着东墙的窗户根的位置。
“幸亏带着油纸的。”刘长连边说，边从行李里拿出一张宽大的油纸，叠了两叠，然后抬头朝周洋又说，“抻着，洋洋。垫在麦秧上。”整理好油纸后，刘长连又在上面铺了草苫子、席子，最后才将毯子和被子端正地放好。
周洋把提兜挂在墙上的铁钉上，这个铁钉应该是上一任的主人留下的。
“你俩一块儿吃饭。洋洋去大海宿舍。有什么事问大海，别惹事，好好学习。”
都安排完了，刘长连又嘱咐着周洋，并从兜里掏出两张五块的钱，硬塞给两人。
望着刘长连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懂事的周海和周洋不再说话，却都感觉眼角有些雾蒙蒙的。
“这个孩子来得早。你叫啥名？”送走刘长连返回宿舍的周洋，看到一个胖男人站在矮墙走廊中间，一个胖女人正在给一个白瘦的男孩整理着铺盖。
“叔叔好。我叫周洋”周洋礼貌地打了招呼，迈过矮墙，坐在自己卷起的草垫上，看见白瘦的男孩正抱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箱。
“这地铺咋睡啊，潮乎乎的。”白胖女人撅着屁股，边铺着床单边嘟囔着。
“哦，你就是周洋啊。建明跟周洋好好噶胡，人家是班里的第一名，好好跟他学。”胖男人看了一眼周洋，扭头跟身边的白瘦男孩说。
白瘦男孩个子不矮，就是太瘦，纤弱的很。
“我叫张建明，家是璇子的”送走父母的白瘦男孩坐在地铺上，看着周洋说。
“我是绣河村的，离你村不远。”周洋看着脱了运动鞋的穿着白袜子的张建明说。
宿舍的人逐渐多了，临近中午吃饭的时间宿舍里都住满了。
“恁班主任都叫上教室。”不知谁在门口喊了一声，宿舍里瞬间乱作一团，穿鞋的，穿褂子的，还有锁箱子的，
出了宿舍月亮门，一棵粗粗的雪松站在花坛里，四伸的枝丫遮挡着靠墙的垃圾池子和厕所的进门。
周洋和张建明进了教室的时候，里面的人都坐满了。“曹营。”赵吉法话音刚落，坐在教室最后的一个壮实的高个男孩站起来。
“曹营先临时担任咱班班长，负责班里所有的事情。哪个同学有事就先找他。下午正式上课，不要迟到了。”赵吉法在讲台上宣布了纪律，中午就这样放学了。
曹营是镇政府驻地芦山村书记曹乾亮的儿子。
教室外的花坛里，几棵月季零星地开着花，红色的居多，水泥棒撑起的葡萄
架子上也还挂着零星的刚结的嫩果，攒聚在一起，披散的葡萄叶正好遮挡了前排教室的北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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