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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颤抖的手几乎拿不稳那张报纸。黑白照片上,那个留着标志性小胡子的男人正在向狂热的人群挥手致意。那双眼睛,那双他曾见过的眼睛,此刻正透过报纸的油墨,直直地盯着他。
阿道夫·希特勒当选德国总理......标题刺得他眼睛生疼。
茶杯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亨利却浑然不觉,他的思绪已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天。
1918年,法国北部,战壕里弥漫着腐烂和硝烟的气味。年轻的亨利中尉握紧了手中的步枪,雨水顺着他的钢盔流下来。远处传来零星的炮火声,但比起前几天的激烈交火,此刻的战场显得异常安静。
长官!我们抓到一个德国侦察兵!
亨利转过身,看到两名士兵押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那人的军服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沾满了泥浆,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你叫什么名字?亨利用生硬的德语问道。
年轻人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泥。阿道夫......阿道夫·希特勒。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语气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坚定。
亨利仔细打量着这个战俘。他太年轻了,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在那一刻,亨利想起了自己在伦敦的弟弟,他们年纪相仿。
长官,按照命令,我们应该......副官做了个处决的手势。
亨利沉默了。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处决这个侦察兵。但看着那双眼睛,他犹豫了。
放他走吧。亨利突然说。
可是长官...
我说放他走!亨利提高了声音,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没必要再增加无谓的伤亡。
希特勒被松开后,深深地看了亨利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复杂的情绪——感激、屈辱,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决心。然后,他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回忆戛然而止。
亨利瘫坐在扶手椅上,感觉呼吸困难。窗外的阳光明媚得刺眼,但他只觉得浑身发冷。那个被他放走的年轻人,如今正在德国掀起惊涛骇浪。报纸上充斥着关于纳粹党的报道,那些极端言论让亨利不寒而栗。
如果当时我......亨利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
他开始疯狂地收集关于希特勒的报道。每一条新闻都像一把刀,剜着他的心。1933年的国会纵火案,1934年的长刀之夜,1935年的纽伦堡法案......希特勒的每一步都让亨利更加确信,自己当年的决定酿成了大错。
1939年9月1日,当德国入侵波兰的消息传来时,亨利终于崩溃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当年战场的照片。那张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希特勒正被押解着走向他。
是我......是我放走了这个恶魔......亨利喃喃自语。
二战爆发后,亨利加入了抵抗组织。他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赎罪,但内心的煎熬从未停止。每当听到关于集中营的传闻,看到犹太邻居被带走,他都会想起那个雨天,想起自己放走的那个人。
1945年,当柏林陷落的消息传来时,亨利已经白发苍苍。他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欢呼的人群,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历史会如何评判我?他轻声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