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晃动跟碰撞消失了,身体上仅有着由碰撞造成的疼痛。
晃得晕头巴脑的孟烦了搜了搜眼睛,破天荒的,一群被称之为炮灰的战友们侥幸没有变成炮灰。
除了飞机驾驶室里两个美国飞行员,但孟烦了清楚,他们大约是活不成了。
耳边传来嗡嗡声,孟烦了听着像是那架击落他们的零战在蹂躏过中国姑娘之后的耀武扬威,又像是发动机还在执行飞行员拼死逃命的命令而发出的不甘怒吼。
但孟烦了知道,躲在这狭窄逼仄的机舱里面,是不成的。
缅甸雨林里的日军就像一条条闻着血腥味儿的鬣狗,飞机燃烧产生的烟雾跟坠落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一大批日本兵。
而他旁边被晃得神志不清的康丫还在迷迷糊糊发问:
“烦啦,飞机坐着这么难受昂?额们还在天上?”
孟烦了却焦急地大吼:“快跑,飞机要爆炸了,快跑!”
他也不清楚飞机到底会不会爆炸,但强烈的求生让他意识到继续待在机舱里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脑海中突然出现刺痛,因为在地图中,就有着之前那个小队日军正在朝着这里快速移动集结。
蛇屁股也大喊大叫:“跑什么!我们还在天上的啦!”
“落地了,快跳,周围全是日军。”
康丫还在迷糊:“不能跳,跳下去会摔死的。”
“快跳,不跳日本人就来了。”
一听全是日军,众人顿时慌乱了起来,推搡的人群挤在一起,如同一群乱撞的无头苍蝇。
也不知道是谁无意之中打开了舱门,一抹绿意以及一股难闻的橡胶灼烧味道钻进了他们眼鼻当中,随着离门最近的不辣纵身一跳,一群人乌泱泱地从机舱里跳了出来。
孟烦了佝偻着身子,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身后是飞机迫降时留下的长距划痕,零星的碎片散落在飞机四周,机头与机翼近点的发动机部分冒着滚滚的浓烟,之前的嗡嗡声应该就是这几个地方发出的动静。
孟烦了不知道这飞机是什么型号,但至少能够从冒着滚滚浓烟的发动机和那被日军飞机打得满是孔洞的金发女郎身上判断出他们再一次成为了炮灰。
更重要的是,那机头部分破烂的玻璃上还沾染着一摊血迹。
迷龙仰天四望,高松的树冠挡住了他绝大部分的视线,他眼神中闪动着不安,迷茫和困惑,最后呢喃起来。
“天爷娘,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直到兽医捅了捅孟烦了腰间的软肉:“烦啦,那两个洋鬼子,咋么见着?”
孟烦了猛的站直了身子,这才从坠机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之前练兵的作用体现出来了,他只是喊了一句:“去看看那两个美国人!”
立刻就有好几个人跟着他一头扎进滚滚浓烟当中。
两个美国人一死一伤,兽医哪怕被戏称为兽医,那也是让这伙人不得不依靠的医生,只见兽医摇着头探着气撑腿起身,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把目光放在阿译长官和孟烦了身上摇了摇头。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盯在两个美国人身上,他们当中有惋惜,有愤恨,也有眼红,美国人的衬衫,夹克,手表就跟小媳妇儿一样让这群穷酸惯了的炮灰眼馋。
然而,两位长官没有说话,穷酸了一辈子士兵们也没有动手的意思,蛇屁股的眼神中有着扒掉他们衣服的强烈意愿,但或许是想到了自己代理排长的身份,亦或许是战死的外国人应该有区别于本国人的礼遇,那双蠢蠢欲动的手不断在抬起跟放下之间来回挣扎,最终还是放下了。
特别是那个还吊着一口气的美国人,他嘴角吐着血沫,仅仅是说了一句去打日本人之后,就被一声咳嗽咳掉了性命,当孟烦了把这句话翻译给众人,众人突然陷入到了一种深邃的沉默当中。
“唉,埋辽吧,就四不知道洋鬼子有没有落叶归根的说法。”
大家一致同意,同意破天荒地如同兽医一样尊重死者,但康丫还是以很快的速度从那美国人身上拿下了武器,一把m1911手枪,康丫看向孟烦了,孟烦了看向阿译,最终还是决定这把应该属于军衔最高者。
大家再次沉默下来。
“唉!”
兽医又叹息一声,再次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被任命的几个排长们带着手下四处寻找挖掘工具,但最后美国人的尸体还是被迷龙从哪里找来的一把火引燃。
干柴加上少量的汽油,尸体化成了熊熊的火焰,活下来的人捂着鼻子远离火焰中心,但一双双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注定要被烧的面目全非的他们。
然而,几句日本话打断了这只能行注目礼的简单送丧。
“あなた方は何ですか?”
“外したんですか?”
“すごいですね!”
接触过日本兵的老兵们瞬间如临大敌,其他人更是如此,几乎是所有人都同时将僵硬的脖颈强行转了过去,以寻找这话音的主人。
在这片空地与森林的一处交界处,一个端着带刺刀步枪的日本兵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这日本兵还不如豆饼高大,脸上挂着汗珠,在走近的途中竟然将差不多跟自己等高的步枪背到了身后。
就在日本兵出现的同时,孟烦了脑海再次出现刺痛,地图显示这家伙的身后正就是那队呈散兵阵型搜索的日军小队。
而且,他们正在快速向这里移动。
十来步的距离,被日本兵发现的他们还没有从惊吓当中缓过神来,那日本兵已经走到了迷龙面前。
他夸着迷龙是为什么这么厉害,是迷龙已经紧张到满头大汗,不敢说话,生怕暴露他们的身份。
中国人,川军团,中国军人。
他还演示应该怎么才能把这架飞机拆成零件带回家里。
阴差阳错间,他将孟烦了这伙人当成了本地土著。
然而孟烦了相信这个家伙在日军军营里绝对是个人嫌狗厌的角色,毕竟话太密了,密到完全没有注意孟烦了他们跟这丛林里生活了成百上千年的土著究竟有什么区别。
譬如,在眼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