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烦了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而急促:“上!快上!”他的命令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夜色的沉寂。早已蓄势待发的溃兵们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然从草丛中跃起,朝着日军营地冲去。
迷龙一马当先,手里的刺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蛮牛,脚步轻盈却充满力量,直奔那黑乎乎的大房子。蛇屁股紧随其后,手里攥着一块石头,眼神凶狠,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都砸向敌人。阿译虽然动作稍显笨拙,但也紧紧跟在后面,手里的手枪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放下。
孟烦了带着他们三人摸在最前,铁蛋和豆饼虽然夜盲,但听到前方的动静,也咬着牙往前冲。
他们看不见路,只能凭着感觉和前面战友的身影,跌跌撞撞且小心地往前跑。孟烦了在后面压阵,手里的步枪紧紧握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营地里的日军主计兵早已睡下,篝火旁只剩下几堆未燃尽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寂静。直到迷龙一脚踹开大房子的门,刺刀捅进第一个日本兵的胸口时,好似突然激发了独属于中国人血脉深处的悍勇。
“老子干死你!”
“杀啦!”
“……”
“我,我远征之铁军,正该如此杀敌寇,沐寇血……”
阿译站在门口举着手枪,颤抖着发表自己的战前宣言,却被孟烦了从屁股上一脚踹了进去。
一群天南海北的溃兵,喊着代表着天南海北最狠的话,乱哄哄冲向熟睡的日本人。
蛇屁股手里的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了豆饼,他此刻的武器是一根不知道哪里抓来的藤条,狠狠勒在一个日本兵的脖子上,那日本人从沉寐化为惊醒,眼球几乎从眼眶中迸出,想要惊叫,却被蛇屁股咬着牙将拳头塞进他嘴里。
最终还是迷龙,那把沾着鬼子血的刺刀仍冒着热气,突如其来地刺进那疯狂挣扎的日本兵脖子上。
血液喷射出来,沾在他们脸上,让本就因为使劲而表情紧绷的两人如同一尊沐血的杀神。
至于豆饼,他高高举起石头砸下,砸在一个窝在尼龙布上鼾声大响的日本兵额头上,额头一时间好似被砸地凹陷,可这一下并不能致死,只能将这日本兵从梦中惊醒。
终于,这些睡梦中的日本兵彻底炸锅了。
“敌袭!敌袭!”日军的喊叫声混杂着枪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阿译站在门口,手里的手枪终于响了。他闭着眼睛,胡乱开了几枪,也不知道打中了没有。铁蛋和豆饼冲进屋子后,摸黑乱撞,手里的刺刀胡乱挥舞,嘴里还喊着:“杀鬼子!杀鬼子!
双方各自响着零星的枪声,本该冲过来的龙文章那队人应该是出现了变故,他用最后的子弹放倒了一个嘶吼着冲来的日军,然后赶忙后撤一步,为摸黑乱撞的同伴让开了路。
他先是观察了眼战局,一群黑漆漆的人如同山鬼,早就让这群日本兵方寸大乱,组织不起反抗。
孟烦了没有急着进去动手,他快速看了一眼地图,果然有三个红点在向龙文章他们攻击。
迅速将注意力收回,孟烦了大声吼着:“都他娘的动作快点儿,狗日的被发现了。”
这声狗日的不知道是在骂迷龙,还是在怨恨此时的处境,总之让拥挤在房子里的几十号人更加混乱。
一群山鬼骑在日本人身上肆虐,用拳头,用绳子,用随手抄起的锅,浸满机油的溃兵们让日本兵恐惧,可却因为孟烦了这一声大吼,让某个胆大的人反应了过来。
他可能是这队主计兵的队长,招架着双肘尽力抵挡着铁蛋的拳头,铁蛋每挥一拳,就会有一声“奶奶的腿儿”作为伴奏。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呈现出一种焦躁到极致的懊恼,然后看向挂在墙上的枪套。
零碎的枪声变得更加零碎了。
除了孟烦了,没有人知道铁蛋死了,当他发现了出现在地图边缘的日本兵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营地里的日军虽然人数不少,但在溃兵们的突然袭击下,完全乱了阵脚。迷龙和蛇屁股在屋子里杀得兴起,阿译也渐渐找到了感觉,手里的手枪不再颤抖,开始有意识地瞄准敌人。
然而,当阿译的子弹击中一个日本兵的胸口时,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他看着那个日本兵缓缓倒下,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地面,眼神中的光彩变得涣散,随之变成一股求生的余烬,彻底熄灭。
阿译的手开始颤抖,呼吸变得急促,仿佛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他从未杀过人,此刻的感觉让他几乎窒息。
“阿译!别愣着!”孟烦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他拉回了现实。阿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的手依然在颤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愧疚。
孟烦了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喊杀声,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场夜袭虽然成功了,但他们的处境依然危险。日军的援兵随时可能赶到,他们必须尽快撤离。
“迷龙!蛇屁股!别恋战,赶紧撤!”孟烦了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声。
迷龙从屋子里探出头来,脸上沾满了血,却笑得像个孩子:“烦啦,你个鳖犊子,再给我一分钟,老子把这放冷枪的鬼子剁碎了喂狗!”
“别废话,赶紧撤!”孟烦了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他从外头的篝火堆里找来一根还未熄灭的火把,房屋内的可燃物被引燃,众人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东西。
铁蛋死了,除了他,还有两个倒霉的家伙,一个被菜刀抹了脖子,一个脑门上的弹孔还在汩汩冒血。
大家都有些愣神,他们呆滞的双眼中好像是在质问,明明已经看惯了死亡,怎么心里感觉沉甸甸地。
一股名为悲痛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出现,很快又被孟烦了的命令赶走。
“快拿东西,吃的,药品,枪弹,只带能带走的,余下的他娘给小鬼子烧了,什么也不给留。”
迷龙撇了撇嘴,但表情却突然变得疯狂,他那双眼睛早就在火光亮起那一刻发现了这伙儿日本兵的给养简直能顶的上他那三四个小仓库。
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搜刮,他们的目标只有两样东西,吃食和弹药,唯有迷龙在翻找日本人的尸体。
“瘪犊子地一帮穷货,连块表都没有!”
这时,另一扇门被一脚踹开,是松了一口气的龙文章。
“撤!”孟烦了低声下令,溃兵们迅速集结,朝着林子的深处退去。
兴许是死了人,溃兵们没有了之前的轻佻和得意,他们突然像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孟烦了跟迷龙在队尾,交流着今夜的战果。
“死了两个,没办法,倒霉催的,最远处那两个暗哨不知道跑回来干什么。”
“还好,没伤员,我这边死了三个,伤了两个。”
“……”
“去哪儿?机场那边?”沉默了几步路,孟烦了踮脚看了一眼前面,突然问道。
“对,机场,我们的人都被赶到那边儿去了,他娘的!”
龙文章点了点头,跟着队伍消失在了夜色中。
阿译跟在后面,脸色苍白,手里的手枪依然微微颤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温热黏稠的触感。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