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
惠安僵硬的脑子,正在僵硬的运转着,他抬起僵硬的头看向黑衣青年,眼里开始弥漫起绝望之色。
“张都尉,虽说是雪夜,兄弟们都有些辛苦,但这次的教训,务必记住了。”
“下官明白。”
黑衣青年微微颔首,道:“在他家里有没有搜出和那人相关的物件?”
“没有,其余几人也都审问不出来消息,当场便停审了。”
黑衣青年闻言,低头看向哆嗦着的秃驴。
“惠安?”
“回贵人的话,正是小僧。”
“你和李府上的人是什么关系?”
闻言,旁边的金吾卫首领居然直接走远,甚至捎带着其他金吾卫士卒也跟着离开,现场,彻底被“张都尉”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人接管。
惠安明明是跪坐在冰冷的泥地里,听到这句话,头上居然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小人......小人和李府的管事之女,有私情。”
黑衣青年微微皱眉,旁边的张都尉立刻亲自动手。
“啪!啪!”
一连给了三个耳光,惠安的眼神清澈起来,继续道:“李府次等管事胡大威之女胡氏去岁来庙里进香,小僧和她一见如故,因此勾搭成奸。”
黑衣青年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如果是这种关系的话,这个死秃驴肯定不会知道任何重要消息。
如果惠安偷的是李敬玄的夫人,或许还有可能多知道一些东西。
“你还知不知道其他的什么消息?”
黑衣青年耐心的问道:“比如说,李府里面其他人的。”
“小僧知道。”
惠安嗫嚅了一下嘴角,低声道:“李府里面那个姓刘的小妾,私底下偷了男人,府里没有其他人知道。”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寂寞。
黑衣青年再度叹气,惠安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仿佛失去多年的秀发在这一刻即将开始重新生长。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惠安恐惧的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黑衣青年抬手指了指旁边。
“金吾卫。”
黑衣青年凑近一些,在他耳边轻声道:
“就连金吾卫都要给我们放风,你最好想清楚点,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要大半夜兴师动众的过来找你。”
找我......是因为李府的事情?
惠安咽了口口水,他依旧在普通平常百姓的范畴之中。
但是相比于其他人,他靠着势大力沉,结交了不少女香客,从她们口中得知李府最近有些不太平,似乎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
沉默良久,他抬起头,嘴唇哆嗦着说了几句。
黑衣青年直起身,满意的点点头。
“你很好。”
“小僧不敢......”
“旁边已经有人把你的供词记好了,过会儿,会有人帮你画手印的。”
供词?
黑衣青年站起身,缓缓道:“本官姓武,名安,蒙天子亲赐,忝任折冲都尉。”
惠安愣愣的看着他,一股冰寒之意,悄然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
“这天,真是冻死个人!”
黑齿常之狠狠打了个喷嚏,随即示意武安继续往下说。
“那等他说完之后呢?那个秃驴下场如何了?”
武安抿了一口茶水,平静道:
“此人替寺庙放贷收利钱,时常诱骗良家,仗势欺人,所以,我问完话之后,就将他杀了。”
黑齿常之倒是不觉得杀人是什么大事,只是轻哼道:
“像这种人,就该丢雪地里,直接冻死才好。”
“他虽然有罪,但毕竟不该我来审,我私底下做这些事情已经坏了规矩,上面的人不管,也是因为杀的人都是流民和乞丐......”
“好了好了,唠唠叨叨那么多。”
黑齿常之叩了叩桌案,淡然道:“河西那边情形有变,我今日听说李敬玄前次败了一场,后来反而又是一场大胜,只怕朝野上下又要找机会帮衬着他了。”
他盯着武安,沉默片刻后才道:
“要不然,我们先罢手吧。”
有些话,同为男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黑齿常之觉得武安的性命来之不易,况且他平常做事看似冷静,一到关键时候却如同失了智一般肆意莽撞,今日这个消息,只怕对武安心里头冲击不小。
他已经做好了武安愤而起身质问自己的准备。
“如果你不高兴,你现在就可以骂我两句,但你回去之后,看到天后一定要恭恭敬敬的,不要再露出半点对李敬玄的敌意。”
可是出乎黑齿常之的意料,武安只是低头思忖片刻,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你说......你今日才听说这个消息?”
“对。”
但是先前天后将那两封战报递过来的时候,顺口说了一句“黑齿常之已经看过”。
武安默默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道:“我现在得到了天后的准允,扩充宫中的百骑司,从各处选拔精锐好手,暂时全部听我号令。”
“缺人用?”
黑齿常之立刻反应过来,想了想,道:
“我听说百骑是从左右羽林军里挑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精锐,如果按照同等条件去选,真给你弄出个‘千骑司’出来,我倒是不觉得是他们对你太过优待,只是你自己想想......”
他沉默片刻,补充道:
“你我在军中的时候,如果上官打算让你去陷阵冲营,肯定会先给你吃一顿好的,然后对你开出极好的条件。”
见武安沉默不语,他再度提醒道:
“我听说朝廷让李敬玄做主帅,是听了朝中一位大人物的建议,实际上就是打算让李敬玄过去犯错的,然后借机惩治;现在照你这么说,只怕朝廷是还有其他的打算了。”
一个边关小卒,反口咬死李敬玄已经是极限,如果想让他做得更多,那自然就是要把前者扶持起来,和朝中的另外势力打擂台。
就算是输了,这边也不过是丢了一个小卒。
黑齿常之的意思很清楚,天后和武安之间到底有没有血浓于水的亲情,没人比他们俩更清楚。
“为兄先前是靠着裴公的关系,然后才能将那封信送入宫中......”
黑齿常之顿了顿,有些遗憾道:
“裴公,便是洮州道大总管裴行俭,他也是看在我的份上,那次才愿意帮我递这个信。
只可惜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要不然,如果有他在关键时候帮你说话,不管宫里那位许给你多少虚的名头,到最后统统都要变成实的。”
裴......
武安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他也是出身河东裴氏?”
“对啊,大唐名门之后啊。”
黑齿常之有些感慨,如果大唐五姓七望里面也有一个姓黑齿的大族,自己大概就不用再在边关上拿命死拼军功了。
“我记住了。”
“记住了有啥用,”黑齿常之翻翻白眼,提醒道:“你又不认识姓裴的,还是赶紧收收心思,好好想着怎么讨好他。”
“可是,万一我真的能和裴公......”
“别想太多了。”
黑齿常之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
“裴公早些年做官的时候就和天后有仇,你就算是成了,他也没法长久护着你,最多让你多沾点光,让别人动你的时候多掂量掂量。”
“你与其琢磨这些,倒不如想着赶紧去结交一些聪明有见识的朋友,有他们帮忙想办法,你这个夯货才能在这长安城里站稳脚跟。”
武安默然片刻,轻轻点头应下。
......
当夜,武安照例和上官婉儿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彼此试探着深浅,偶尔也能互相敞开胸襟说话。
上官婉儿大部分时候都冷着脸,渐渐也能在武安的揶揄下,或是气恼,或是不经意掩嘴一笑,平日里端着的矜贵架子,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敲门,低声道:“郎君,外头有客人。”
“都快要宵禁了,谁这时候过来?”
武安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对方手里有天后赐予的符信,又是一个人,自然可以在夜间随意往来。
除非是朋友,要不然大部分人不会选择在宵禁即将开始的时候拜访其他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宫内来人。
“那人叫什么?”
“那人自称是尚书省吏部考功司主事,周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