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贵被这一声轻唤,喊得不禁连月来紧绷的身心为之一松,脑中极力的搜寻翻找皇后的名字。
魂穿以来关于武技和毛笔字之类的东西,是可以通过肌肉记忆传承的,虽然打了些折扣,但70%是能有的。
但是这身体的记忆却是荡然无存,除非像现在这样拼命的头脑风暴,石崇贵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苦思。
脑海中闪过聘书上的那个名字「张若芸」,石崇贵顺势坐在榻沿上道:“芸妹,你何必这样?”
皇后听了这一句话全身禁不住一颤,她和皇帝的政治联姻是很清楚的,二人之间从来都是相敬如宾。
皇帝两个尚在冲龄的幼子,也并不是自己所生,完全就是行礼如仪的做好一个正妻的摆设。
自从石崇贵登基之后,二人也都是「官家」「皇后」这样官方的称呼。
没想到半年不见,碰上如此大事,皇帝竟然轻声说出了「芸妹」二字!
石崇贵并不知道两人之前的种种过往,这要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去想,想到猴年马月也弄不出连贯的记忆。
却见她年龄不大,楚楚动人,却是遇到了这样的重大政治危机,皇后的父亲投敌反叛,皇后不可能假装不知道。
但张若芸自忖,与皇帝并不是什么夫妻情深的关系,自己再也无法于这汴京宫城之内,心安理得的自处!
说不定皇帝不久之后就会赐下一杯毒酒!
与其到时候让石崇贵落一个鸩杀皇后的名声,倒不如自行了断,做成是畏罪而死,说不定还能牵动皇帝的恻隐之心。
她暗想,张氏一族还有大小几十口姓命,父亲竟是全然不顾了!
这样的绝望让她生无可恋,最终自尽,然而此刻石崇贵的这一声称呼,却让她死志全消!
张若芸不禁强撑着坐起,毕竟脖子上被勒出重重一道勒痕,动作一大,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皇后挣扎着匍匐拜倒在榻上道:
“家中出此不忠忤逆之事,罪妾不敢妄求官家宽宥!只敢一死替父亲赎罪,没想到官家却不怨罪妾......!”
说着便开始抽泣起来,这种真哭可比刚刚魏盛的那种假哭,克制的多了。
石崇贵扶起了张若芸,只觉她此刻虽凄美绝伦,但颇为消瘦憔悴,瞧这情形,就算这回上吊没死,拖个三五年,也还是会香消玉殒!
“别说这种话了,你是我的媳妇,嫁进了我家,你父亲的种种不法丑事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你跟这件事全无关系,我竟浑忘了你是这样一位情深义重的贤妻,你可是朕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皇后!
叛贼张从恩虽然放肆,但张氏一族是无辜的,朕不会横加诛戮!”说着石崇贵对着魏盛微一摆手。
魏盛和一众宦官宫女当即会意,转瞬之间就全退了出去。
石崇贵盘膝坐在榻上道:“里里外外造反的叛逆很多,你我生在这样的乱世,处在这样的位置,有太多的无奈。
你父亲没有兵权就没有安全感这我是能猜到的,但如果他是看不起我,不愿臣服在我之下,那这样的事早晚都会发生。”
石崇贵下意识的解释了几句,见张若芸只是低着头娴静若处子般的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他不禁颇为心动,但那条触目惊心的黑紫瘀伤却是极为显眼,当下叹了口气,又穿上鞋站了起来。
正要再去找魏盛问问河北战局和张从恩火速降敌的各种细节,但张若芸却是突然一把抓住了石崇贵的手腕。
“夜已深了,官家就这样从这出去,难道还是迁怒臣妾吗?”
温中透凉的玉手握住石崇贵火热的手腕,这一下他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了了!
春宵一度让石崇贵暂时忘怀了天下大乱的局面!
刘知远离汴京还有多远,张从恩都出了什么奸计,李守贞到底会不会投敌?
石崇贵此刻在这瑶光殿的温柔乡中,已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直到月上中天,石崇贵猛然从亡国的噩梦中惊坐而起,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现在又多了几分温柔的羁绊。
更不想死了!
他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来到殿外,只见魏盛竟是裹着一件貂裘,靠在殿前的粗柱子上,就这样睡了。
这类帝王宠臣的种种伎俩确实非常管用,虽然石崇贵对这种历史上的幸进弄臣事迹也看过不少。
但一到了自己这,他还真觉得魏盛这人还挺不错的。
当下他走上去用手拨起了魏盛低垂的头。
本来就昏昏沉沉的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假眠一会,没想竟有人拨动自己的脑袋,又把他弄醒了!
他当即怒目圆睁的醒了,皇帝冷峻的脸填满了他的整个视线,魏盛吓得唰的一下就蹦了起来。
但又实在是筋疲力尽,落地时腿上一软,当场趴倒在地,赶紧匍匐着道:“臣冲撞了官家!”
石崇贵叫他起来,又详细问了些河北战场上的话。
“你既然伤的不轻,那就不必跟着朕了,回家歇着去吧,朕要单骑赶到河北去实际看看战况形势。
你不许对外声张,刘知远此刻是我大晋的心腹大患,无论如何不能轻忽,非得朕亲自去看看不可。”
魏盛满心想再情绪饱满的说些漂亮话撑撑场面,但实在是缺觉缺的严重,一秒钟都不想再说话了,一整个疲累欲死!
当下石崇贵没再管他,而是到了自己的宣徽殿,贴身换了软甲,朱温收集了中原最好的甲胄武器,全在这汴京宫城里。
他拿起自己的宽背御剑,提着箭袋往肩头一背,一个人悄悄潜进宫城后苑的御马监,牵出自己的乌云盖雪宝马。
凡是一路之上值夜的宦官宫人,都及时被他提前出声喝止见到皇帝时的大呼小叫。
一个人牵着马出了北宫门,翻身跃马,双腿一夹马腹,这名驹黑箭般的直蹿出去,马不停蹄的出了汴京北门。
石崇贵又踏上了自己熟悉的去往河北的道路,还是走澶州南北城过黄河,在过了河的原野上纵马奔驰。
眼前的这些看着像是亲信的人,没有一个值得完全相信!
石崇贵觉得,五代之所以灭亡的快,就是因为除了开国之外的君主,都离自己的军队太远。
在与敌人的对抗中将军队假手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