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歌在馄饨摊蒸腾的热气中睁开眼。
距离寒潭逃生已过去三月,此刻他披着粗麻短褐,指节因终日拨弄算盘生出薄茧。
青阳城西市刚下过雨,青石板缝隙里泛着鱼腥味,戴斗笠的渔夫正与布庄伙计为三丈素绢讨价还价。
“陈账房,劳烦您给断个公道。“渔夫将湿漉漉的铜钱拍在柜台上。
陈长歌瞥见钱币边缘泛着青芒,这是昨夜从白龙江打捞出的古钱,水藻还粘在“天宝通宝“的字纹里。
算珠碰撞声里,少年指尖触到铜钱时,眼前突然闪过画面:沉船桅杆折断的刹那,青铜箱里滚出的夜明珠正被江底巨龟吞入腹中。
他猛地缩手,铜钱上的青苔竟在桌面蚀出浅坑。
“此钱浸了百年阴煞,作价二百文。“陈长歌用朱砂布裹住铜钱,余光瞥见布庄伙计脖颈处浮动的黑气。
三日前此人从当铺收来的玉佩,此刻正在他怀中散发腐臭。
更鼓楼传来戌时的梆子声,陈长歌合上账本时,发现砚台里的墨汁凝结成蜈蚣形状。
街角阴影里站着戴斗笠的灰衣人,那人腰间悬着的罗盘指针正对准酒楼二层天字房。
陈长歌借着收拾柜台的动作,将三枚算珠弹入地板缝隙。
算珠排列成三才阵,这是他观察醉仙楼修士斗法三个月后悟出的预警阵法。当灰衣人踏过门槛时,算珠突然泛起微光。
子时的月光被乌云啃噬,陈长歌蹲在房梁上,看着天字房窗纸映出的人影。灰衣人解下斗笠,露出左脸狰狞的烧伤疤痕——正是三个月前寒潭畔逃走的魔修余孽。
“...道种气息在城中消失了...“沙哑的声音混着瓷器碰撞声,“但昨夜白龙江底有青光...“
陈长歌瞳孔微缩。三日前他确实在江边清洗伤口,永恒道种觉醒时激发的青芒竟引来了追兵。
房内突然响起琴弦崩断声,魔修手中的茶盏裂成七瓣,茶水在桌面凝成血色卦象。
“坎位,三十丈!“魔修暴起撞破窗棂,陈长歌翻身滚入后巷。
青石板上的积水突然沸腾,化作九条水蛇缠住他脚踝。
少年扯断腰间药囊,朱砂粉混着雄黄洒向水面,毒蛇顿时化作腥臭血水。
魔修指尖迸射出血色丝线,陈长歌背靠的砖墙突然软化如泥。
千钧一发之际,更鼓楼顶传来剑鸣,银白剑光斩断血丝,钉入地面的剑穗上系着玄天剑宗的玉牌。
“阴魂不散的东西!“白衣女修踏月而来,剑锋挑起的月光凝成冰莲。
陈长歌认出这是那日寒潭畔被魔修围攻的剑宗真传,她左臂缠绕的绷带还渗着黑血。
魔修冷笑掐诀,怀中飞出九只噬魂虫。女修挥剑画圆,剑气却突然涣散——绷带下的伤口迸裂,毒血染红了半边衣袖。
陈长歌摸到怀中的腐骨花干粉,这是他在药房当学徒时私藏的残渣。
噬魂虫振翅的嗡鸣刺痛耳膜,陈长歌将腐骨花粉撒向女修伤口。
干粉触到毒血的刹那,竟在她周身形成淡红气罩,噬魂虫撞上气罩纷纷自燃坠落。
“找死!“魔修祭出残缺的九幽噬魂铃,铃身上的裂痕却突然扩大。
陈长歌怀中的寒玉髓药瓶自行飞出,玉髓浇在铜铃上凝成冰晶,将魔修右手冻在铃柄处。
女修趁机咬破舌尖,本命精血喷在剑身。
月光化作银河倒卷而下,魔修在剑光中炸成血雾,唯独左手跌落在陈长歌脚边——掌心赫然刻着与寒潭悬棺相同的饕餮纹。
“你...“女修拄剑跪地,惊疑地望着少年,“方才用的可是药王谷秘术?“
陈长歌撕下衣摆为她包扎,发现伤口处的腐骨花粉正与毒血融合,生成翡翠色的新生血肉。
女修突然扣住他手腕,真气探入瞬间被永恒道种吞噬。
“没有灵根?“她蹙眉取出玉简,“此乃《龟息诀》,可助你...“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陈长歌翻开玉简,文字竟自动涌入识海,心口道纹亮起的青光在纸页上照出隐藏的经络图。
五更天时,陈长歌背着女修回到酒楼。他未察觉自己白发正在转黑,更不知晓柜台地板下的算珠已化作齑粉——那些粉末正沿着地脉流向城西古墓,唤醒某具沉睡千年的青铜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