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脊椎残片在掌心发烫，我站在江城湿地边缘。帛书星图悬浮在手机屏幕上，北斗勺柄的位置正指向脚下泥沼。远处未完工的跨江大桥锈迹斑斑，像条被斩断的青铜龙。
“哥哥...“耳机突然传出电磁干扰声，妹妹的虚影在屏幕波纹中闪烁，“水底有东西在呼吸。“
防水手电照向浑浊的水面，光束被某种鳞状物折射成七彩。当我蹲下触碰水面时，皮肤下的甲骨文突然暴起，在手臂拼出楚国警示：
“泽中有蛟
见则大旱“
潜水服内置的傩面突然收紧，钛合金面罩内侧渗出柏油状液体。我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顺着帛书星图下潜。水底能见度不足两米，声呐却显示正下方有巨型树状结构。
当指尖触到第一根青铜枝桠时，整个云梦泽开始震颤。树皮上嵌着密密麻麻的傩面，每个面具的眼窝都在涌出气泡。随着深度增加，压力计发出刺耳鸣叫——水下八十米处的青铜树直径已超百米，根系延伸进幽暗的地裂深渊。
“叮——“
潜水电脑突然黑屏，再亮起时显出初代林默的脸。他背后的实验室里，上百个培养舱飘着“我“的克隆体。
“欢迎回家。“他的声音带着水波扭曲的杂音，“准备好成为完美的傩器了吗？“
青铜树根突然蠕动，缠住我的氧气管。根系裂缝中伸出苍白手臂，那些指节分明是战国玉琮的质地。挣扎中面罩脱落，腥臭的湖水灌入鼻腔，却尝到浓烈的汞味。
“呼吸。“妹妹的声音直接在颅腔响起，“楚巫能在水银中存活。“
皮肤下的甲骨文骤然发亮，将汞液过滤成氧气。我抓住最近的傘面，发现它背面刻着：
“楚王刖足于此
以镇蛟魂“
根系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青铜树突然亮起幽蓝磷火。火光映出骇人景象——数以千计的玉俑被青铜根贯穿胸腹，它们的表情凝固在极度痛苦瞬间，手中都握着半枚草莓发卡。
当触到主根系时，战国记忆如高压电流贯穿全身：
楚王负刍被铁链锁在青铜树前，巫觋用玉斧砍断他的双足。鲜血渗入树根时，整株青铜树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我被按跪在血泊中，看着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地举起刻刀，在树身刻下：
“王以身为楔
永镇云梦“
记忆闪回结束的刹那，现实中的青铜树根突然刺入大腿。玉俑们齐刷刷转头，被根须贯穿的嘴部机械开合：
“林氏罪裔...刖足...谢罪...“
鲜血染红水域的瞬间，地裂深处亮起两盏幽绿灯盏。那根本不是灯，是某种巨物的瞳孔。青铜树根疯狂扭动，玉俑们集体爆裂，瓷片中飞出成群的青铜傩铃。
“它要醒了！“妹妹的尖叫混着电磁爆音，“用帛书蒙眼！“
我展开浸汞的帛书缠住面部，楚篆文字在皮肤上烙出灼痕。透过布料，看见蛟龙轮廓缓缓上浮——它的鳞片由青铜傩面拼接，脊刺是四十九把雨师钟残片，而逆鳞位置赫然嵌着初代林默的克隆舱。
蛟龙张口喷出湍流，将我卷入地裂。当眩晕感消退时，眼前的景象令血液凝固——裂谷两侧排列着望不到尽头的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是不同年龄的“我“。最古老的舱体标注着：
实验体α-00
基因来源：楚巫林玄遗骨
培养日期：1927.3.12
舱内的“我“突然睁眼，战国玉覆面在脸上龟裂。他抬手按在玻璃内侧，与我掌心的甲骨文完全重合。培养液沸腾的瞬间，整个云梦泽响起楚巫招魂的吟唱：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蛟龙的瞳孔骤然收缩，青铜傩面鳞片如暴雨倾泻。每片坠落的傩面都在触水瞬间膨胀，化作人形克隆体。它们脖颈浮现甲骨文编号，从α-01到ω-49，踩着青铜鳞片踏浪而来。
“这才是完整的祭品队列。“α-00的声音通过水波共振传来。他的玉覆面完全碎裂，露出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嵌着楚王印玺，“四十九代器奴，终成傩器。“
最近的ω-17突然抽搐，皮肤下甲骨文凸起如浮雕。他的右臂青铜化后炸裂，飞溅的金属碎屑在水中凝成傩铃。铃舌竟是半截指骨，敲击时发出妹妹的哭喊：“哥...快逃...“
我挥动帛书挡开声波，布帛上的楚篆遇水发亮，将汞液染成血红色。α-00举起玉钺劈来，刃口浮现楚巫祷文：“以尔心血，祭我大傩！“
青铜树根突然穿透我的左肩，根系中渗出柏油状液体。剧痛中，战国记忆如毒蛇噬脑——原来每代林氏巫觋的骨髓都被抽去浇铸傩器，此刻的树液正是三百代巫觋的怨气结晶。
被树根贯穿的玉俑突然颤动，它们的陶瓷皮肤片片剥落，露出内部青铜骨架。骨架关节处镶嵌的傩铃自动鸣响，奏出《九歌·国殇》的旋律。我的血液随着音律沸腾，皮肤下的甲骨文开始重组。
“小心！“妹妹的残魂突然实体化，汞液在她手中凝成鱼肠剑，“它们的铃舌是楚巫舌骨！“
ω-23的头颅突然180度旋转，下颌脱臼般张开，射出沾满铜绿的舌骨。我侧身闪避，舌骨钉入身后青铜树根，腐蚀出冒着绿烟的孔洞。
α-00的玉钺劈开汞幕，我以帛书为盾格挡。布帛上的“禹破三苗符“突然活化，化作锁链缠住玉钺。战国记忆再次涌现——原来这柄钺正是林玄当年肢解楚王的凶器。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α-00的瞳孔分裂成复眼，“不过是林玄悔恨的产物！“
青铜树根突然将他包裹成茧，茧壳表面浮现林玄的临终场景：他将楚王心脏塞入青铜树，自己的脊椎却被人抽出，锻造成初代玉钺的握柄。
妹妹的鱼肠剑突然刺入我的后心，却在触及心脏前融化。“哥...用这个...“她的残魂开始消散，汞液在我掌心凝成刻刀。
青铜树根感应到刻刀，发狂般缠来。我划破手腕，以血为墨在树身刻下林玄的遗言：
“楚之罪在林氏
剖心剜骨难偿万一
愿化青铜千载
赎巫之孽“
树根突然静止，所有克隆体同步捂住心口。α-00的茧壳龟裂，露出里面半人半青铜的躯体：“不...这不可能...“
整株青铜树开始崩塌，根系中浮出林玄的青铜棺椁。棺盖上的星图自动重组，显现云梦泽的全息投影——无数青铜树根贯穿江城地底，末端都缠绕着昏迷的市民。
“这才是真正的千傩大阵。“妹妹的残魂最后闪烁，“每根树根都链接着活人祭品...“
α-00突然暴起，玉钺刺穿我的胸腔。在意识模糊前，我握住插在胸口的玉钺，狠狠刺向青铜棺椁上的楚王印玺。
印玺碎裂的刹那，时空仿佛静止。战国时的林玄与我对视，将染血的刻刀按进自己眼眶：“该结束了...“
汞液倒流回青铜树，蛟龙鳞片化作齑粉。α-00在尖啸中融化，克隆体们如陶俑般开裂。我坠向深渊时，看见江城上空悬浮着真正的永夜游乐园——那是由三千青铜棺椁组成的星图，每具棺材都刻着“林氏“楚篆。
手机在防水袋中震动，最后一条短信浮现：“恭喜通过最终测试——林默（第300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