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伍子胥带着公子胜(楚太子建之子)历尽艰辛,终于进入了吴国都城,他想方设法见到了吴王州于(吴王僚),劝说吴王出兵伐楚。吴王僚一听这是征伐之事,还得听听堂兄公子光的意见,反正伐楚也是堂兄领军。他看了一眼公子光,问道:“堂兄之见如何?”
公子光知道,伍子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己的谋士被离调到了堂弟吴王的身边,如果能够让伍子胥为己所用,那是再好不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这位堂弟国君得到他,因此就劝吴王僚不要理会伍子胥的话,他答道:“启禀国君,伍氏家族被楚君所灭,伍子胥是想借助我们吴国的力量帮助他们家族复仇,不能听他的。”
聪明绝顶的伍子胥听到公子光对吴王的谏言,立刻听出了公子光心存异志。他非常清楚,无论是吴王,还是公子光,都视楚国为仇敌,对于伍子胥提出的伐楚请求,没理由断然拒绝啊。吴国早晚要与楚国一战的,只是时间问题,公子光让吴王不要理会自己,这是要挑拨吴王和自己的关系。伍子胥已经看出来,公子光不想让自己为吴王所用。一个从楚国投奔过来的伍子胥,其实是对吴国非常有价值的,更何况伍子胥学识渊博、智谋过人;公子光不希望吴王重用自己,而雄才大略的公子光是一定会讨伐楚国的,因为公子光与楚国有杀父之仇,其父吴王诸樊在攻打楚国巢邑时中箭而亡。公子光一定是希望自己去事奉他,效忠于他。伍子胥明白,伐楚之事没有公子光的支持是办不到的,于是就刻意地接近公子光。就这样一来二去,伍子胥成了公子光惺惺相惜的知己,二人经常把盏对饮,畅谈治军治国之策。一次酒酣耳热之际,二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你帮我上位,我帮你报仇!你帮我报仇,我帮你上位!
伍子胥经过周密的分析,觉得帮助公子光登上吴国王位的最佳方法就是刺杀吴王僚。吴王僚的贴身禁卫勇猛彪悍,个个身怀绝技,禁卫首领是吴王的儿子、有着万夫不挡之勇的庆忌,必须寻找一位绝世刺客,在吴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实施刺杀,而且这位刺客还能视死如归,因为吴王的禁卫会第一时间要了刺客的命。
伍子胥想起自己到吴国后,在来都城的路上经过棠邑时结识的义士专诸,于是亲自跑到棠邑找到专诸,说都城里有位贵族公子正在招纳义士,你现在英雄无用武之地,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专诸跟着伍子胥来到了都城公子光的府上,伍子胥向公子光介绍了专诸:“公子,这位就是闻命遐迩的义士专诸,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
公子光打量着专诸,他早年就在府中豢养私兵,擅于相面之术,见专诸额头突出、双目深陷、虎背熊腰,身上散发着江湖义士的气息,从第一眼就可以断定,这位义士专诸就是能帮助他完成对堂弟吴王致命一击的人。于是公子光像亲兄弟一样厚待专诸,把他藏在府中,和他聊起自己的身世。他告诉专诸,爷爷吴王寿梦要求自己的四哥儿子按顺序继承吴王之位,三叔吴王夷末去世了,应该传位于四叔季扎,但四叔无心王位,躲回自己的封邑去了。我公子光是爷爷寿梦长子诸樊的长子,就是嫡亲的长子长孙,如果四叔不作吴王,那也该是我公子光作吴王啊,可这位堂弟、三叔夷末之子州于(吴王僚)却自立为君;爷爷和父王、二叔、三叔作吴王之时,都是亲自带兵出征,而这位堂弟州于却总是让我这个堂兄替他领兵征战,盼着我战死沙场。
公子光与专诸聊得多了,自然也就从精神上影响了他。专诸是一个仗义之人,看到公子对自己这么好,整日里养在府上陪自己喝酒吃肉,还派人去棠邑照顾好了自己的妻儿老母,总想为公子做些什么。专诸听了公子光的讲述,拍案而起道:“主公莫恼!专诸帮你杀了那夺你王位的吴王!”公子光深为感动,他和伍子胥慢慢谋划,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出现才可以行大事。伍子胥让专诸先去太湖边上,找名厨太和公学习烧鱼,专诸学会了太和公的拿手好菜“全炙鱼”。
鲁昭公二十三年(公元前519年),就在伍子胥投奔吴国三年之后,吴国决定攻打州来城。此时伍子胥已经是公子光的党羽,表面上他在吴国都城郊外的乡下种田为生,其实是在帮助公子光谋划登上吴王之位和讨伐楚国之事。太子建的母亲居住在蔡国的郹阳城,后来她得知自己的儿子在郑国被害,但是小孙子公子胜却跟随伍子胥跑到了吴国,便偷偷派人与身在吴国的伍子胥联络,请伍子胥在吴国帮助谋划,她想到吴国与小孙子公子胜团聚。伍子胥允诺一定办成此事,他便与公子光商量。公子光这时与伍子胥已是莫逆之交,两人把目光盯向了州来城。
州来,原为周王室所封的诸侯小国,夹在楚国和吴国之间,吴楚之间多年征战,州来成为必争之地。鲁昭公十三年,楚平王刚即位,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吴国趁此机会,出兵灭了州来。当时楚令尹斗成然要讨伐吴国,被楚平王阻止,说了句:“州来在吴,犹在楚也。”意思是说,州来归属吴国,跟归属楚国没什么区别。
六年之后,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23年)冬天,楚国出兵又把州来抢了回去,还增修加固了州来的城墙,以防止吴国再来进犯。楚国沈尹(掌管祭祀占卜与行军征伐的大夫)芈戌是楚庄王的曾孙,曾在吴国作过公子光的属臣,他听说楚王从吴国手中夺回了州来城并修筑城墙,对侍者说:“楚国一定会失败的。六年前吴国灭了州来,令尹斗成然要讨伐吴国,楚王说‘寡人还未安抚好百姓’。现在楚国的状况和当时一样,楚国却在州来修筑城墙以挑衅吴国,能不失败吗?”
侍者说:“国君施舍不倦,让百姓休养生息了五年,可说是已经安抚好百姓了吧?”
沈尹戌说:“我听说安抚百姓,在国内要节约开支,在国外要树立德行;百姓乐于生活,而没有仇敌。现在宫室扩建,规模没有限度,百姓一天天担惊受怕、辛劳疲乏,死了还没有人收尸,都忘记了睡觉吃饭,这怎么能算是安抚百姓呢!”
伍子胥了解州来的民情,他认为吴国曾占领州来城六年,对城池的守备情况了如指掌,吴军攻城有的放矢,会更容易些;而且州来距离蔡国的郹阳城不算太远,吴军派出军队前去迎接公子胜的祖母也会更加安全和便利。公子光在吴国与沈尹戌一直有书信往来,对楚国朝局民情和州来的守备情况有所了解,也认为攻打州来比较有把握。于是公子光说动了吴王僚,吴王僚在谋士被离的建议下,亲自领兵出征州来。楚平王命楚令尹子瑕、司马薳越率领楚、胡、沈、顿、许、陈、蔡等国联军驰援州来城,在淮水南岸的钟离与由东向西奔袭州来的吴国大军相遇,挡住了吴军的去路。此时楚令尹子瑕在军中病逝,楚军士气不振。
久经战阵的公子光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他对吴王僚说:“别看楚国率领的是多国联军,但跟着出兵的都是小国,他们是害怕得罪楚国才派兵前来。我吴国军队虽然在人数上比他们少,但是战力强、有威严,应该抓住楚军主士气低迷的机会,一战而克之!”
吴王僚知道堂兄公子光这几年多次率军征战,已经磨砺出了经验,于是问道:“何以见得?”
公子光也不客气,他接着说道:“胡、沈两国的国君年轻浮躁;陈国的大夫夏啮(夏征舒曾孙)虽然年富力强,但是顽钝;顿、许、蔡三国憎恨楚国的政事。楚令尹一死,他们军心涣散;继任统帅、司马薳越虽受楚王宠信却资历浅、地位低,军令不统一。七国同役但不同心,统帅地位低、无威信而不能整齐号令,楚国是可以打败的。如果我们分兵先攻击胡、沈和陈国的军队,这三国之军必会溃散;这三国败退,其余的军队也就军心动摇了,楚军定会受到影响,跟着奔逃。我们先出击的兵马可以放松戒备、减低军威,以引诱敌人,后续部队整顿军阵蓄势待发,必会取胜!”
吴王僚采纳了公子光的策略,七月二十九日(鲁昭公二十三年,公元前519年),两军在鸡父开战。吴王僚先从阵中派出了三千名罪犯拿着兵器冲入胡、沈和陈国的军阵,他们没有经过训练,快慢不一,没有什么战力,胡、沈、陈三国的军兵一边嘲笑、一边争着去俘虏这些吴军,吴国的三千名罪犯四散奔逃,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胡、沈、陈三国的军队就乱了阵脚。此时吴军主力三路大军从后面压上,吴王僚坐镇中军,公子光统帅右军,吴王弟弟掩余率领左军,迅猛冲杀,胡、沈、陈三国军队大败,吴军俘虏了胡子髡(胡君)、沈子逞(沈君)和陈大夫夏啮。随后,吴军释放了三国的俘虏,让他们跑到许、蔡、顿三国的军阵里大喊“我们的国君战死了!”吴军主力在后面擂鼓呐喊猛冲上去,许、蔡、顿三国的军队被吴军一击而溃。楚军还没来得及列阵,其余六国的兵马已然溃逃,冲乱了楚军,楚军士卒也跟着拼命奔逃。
吴国取得了鸡父之战的胜利。公子光请吴王僚先行班师返回吴国,他亲率大军北上讨伐陈、蔡两国,兵锋所指,如入无人之境。十月十六日,公子光率军抵达蔡国郹阳城,迎接楚平王夫人、太子建之母,也就是公子胜的祖母,带上了各种宝器,然后班师返回吴国。
楚王夫人被劫走,非同小可。楚司马薳越立刻率领楚军追击吴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吴军早已不见了踪影。司马薳越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准备自杀谢罪,他的部下们劝说道:“司马与其一死,不如追至吴国,与其一战,也许能侥幸获胜!”
薳越摇摇头道:“为救州来,已败于鸡父;追至吴国,军队疲惫、容易中敌埋伏,如果再次失败,将是死有余辜!丢了国君夫人,怎能不以死谢罪?”楚司马薳越在汉江东岸的楚地薳澨自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