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大殿在陈平眼中荡起波纹，一根根粗壮肋骨巨柱耸立而起，弯曲着撑起大殿脊梁。
滚滚黑气沸腾翻涌，在大殿上方凝聚成一片厚重乌云。
浓郁血光交相辉映，映红了每张僧人面孔。
这不正是陈平梦里的白骨大殿么！
陈平强忍心悸，大步流行踏入殿内，任由冰冷寒气将他包裹。
伴随寒气而来的，是愈加猛烈的繁衍欲望。
“请方丈行法事！”
众僧齐齐出声。
“跪！”
方丈不喜不悲，眼神中充满怜悯仁爱，随他口中吐字，陈平竟下意识的遵从，未生出丝毫反抗念头。
这是什么邪门法术？
陈平屈下膝盖，角落的觉远不留痕迹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不能跪！
陈平心中豁然冒出个念头，硬生生挺直了腰背，光是这简单动作，便让其汗流浃背，好似在对抗的是座沉重大山。
“六臂尊者当面，胆敢不跪！”
领头和尚快步上前，抬手按住陈平肩头，要将他按在地上。
陈平望着神态矗立的高大神像，索性盘坐下来。
“我既为六臂尊者容器，何须跪自己？”
领头和尚看向方丈，方丈略微抬了抬眼皮。
“可。”
领头和尚这才罢手，恭敬退至一旁。
随后又和尚敲响木鱼，宏大颂经声在大殿内流转。
觉远走出角落，来到方丈身边，手中捧着紫檀木打造的木盘。
盘中垫着明黄锦布，锦布上静静盛放一柄锋利剃刀。
陈平不动声色直视方丈，此情景似乎与梦中又有所不同。
在神通警兆提示的梦境里，捧来剃刀的是个小沙弥，并非觉远。
方丈接过剃刀，缓缓走向陈平。
“佛母说众生疾苦，当削去三千烦恼丝诚心信奉寻求解脱救赎。”
“尊者说众生痴愣，当以血肉灵性偿还罪孽。”
话毕，方丈举起剃刀。
陈平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哪怕想蜷起手指也千难万难。
他看见觉远一手藏在袖中，掐着莫名法印，唇瓣微微颤动。
是觉远搞的鬼？
方丈慈爱轻抚陈平头颅，却未真正落刀，只是在其头顶虚晃了几下。
这是做什么？
就在陈平疑惑时，躲在角落张望的引路小沙弥嘀咕道：“这也叫剃度？怎么没剃去陈公子头发？”
方丈充耳不闻，觉远却抬头望去。
“置喙法事？”
领头和尚大步走去，一把掐住那小沙弥脖颈。
“尊者说众生罪孽深重，当以血肉灵性偿还！”
“嗤啦——”
领头和尚稍一用劲，便扯破布似的将其头颅扯下，带着半截血肉淋漓脊椎，热血泼洒一地。
陈平心中一凛，好残忍的手段！
“取供盘！”领头和尚道。
殿外两名僧人迅速抬来银质托盘，将那带着脊骨的头颅置于盘内，抬到高大神像前的供桌上。
众僧恍若未觉，更加卖力唱经。
陈平视野中，那尊生有六臂三首的神像顿时黑烟缭绕，竟缓缓长出血肉。
其青面獠牙双目赤红，迦坐在石台上，捞起盘中血肉大口咀嚼。
下一瞬，陈平一阵目眩，神像并未活过来，依旧是泥胎木塑，但银盘中的血肉却不复明艳色彩。
“法事毕——”
领头和尚拖着长长尾音呼喊。
方丈放下剃刀，又以掌心轻抚陈平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陈平没由来闪过荒诞念头，这算哪门子剃度？
或许剃度只是神佛下凡仪轨所需的象征环节？
他抬头看向金灿灿的六臂尊者神像，或许六臂尊者不喜欢容器是个光头？
不等他胡思乱想，一众大和尚步入大殿，合力将陈平举过头顶抬出大门。
广场上，不知何时多出两挺硕大须弥座。
须弥座上各有神像耸立，一尊是六臂三首的尊者，一尊是身着彩袍长发及肩，两襟大开袒胸露乳的女性样貌。
想必那便是血肉万欲佛母了。
只是这佛母打扮着实怪异。
陈平依旧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六臂尊者神像前众僧你来我往，将捧来的一件件事物从其身后暗门装入神像中。
装脏仪轨？
民间传言，神像落成需请得道高僧行装脏法事，将象征五脏的金银法器置于神像内部。
陈平看了一阵，发觉装入神像中的，不乏金木水土制成的法器或器官，却唯独少了代表心脏的火属物件。
“不会是要将我也装进去吧？”
就在他这般想着时，领头和尚高声唱道：“请六臂尊者法心！”
几个大和尚便神色恭敬的将陈平抬至神像背后。
这时陈平才望见，神像内部空旷，代表肝脾肺肾的法器安置妥当，唯独底部那莲花座空空如也。
“坏了！我是神像心脏！”
“请陈公子化作法心！”
话音落下，众僧便将他腿脚掰成盘坐形状，又将其双手置于小腹，弄出个古怪法印。
“嘭！”
暗门封死。
陈平被推入神像，落在莲花座上，视线一暗。
紧接着外头又有人高唱请方丈开光等话语，随即而来的便是阵苍老颂经声。
随方丈经声响起，神像内部象征其余脏器的法器缓缓绽放邪异光芒，照亮了黑暗。
陈平低下头，忽然发觉自己能动了，并且身体也在散发着微弱红光。
“我成装脏了？”
“六臂尊者下凡时所需的法心？”
陈平没敢动弹，一直保持着盘坐掐法印姿态，直到经声停歇，众僧脚步远离，其余四件代表脏器的法器不再发光，这才站起身动了动僵硬四肢。
这尊神像跏趺而坐，约莫一丈多高，内部空间充足，陈平站在莲花座上，正好到其双目处。
神像双目不知是何种材质所做，竟能望见外面场景。
此刻广场上数百名僧人消失不见，只有十多个小沙弥忙前忙后，在粗壮抬竿上系上红绸经幡等物。
“神佛下凡这般麻烦？”
陈平想起乌鸦说过的话，金皿寺神佛下凡应该与佛母节有关。
金皿寺接引神佛下凡，应该是在明日佛母节，献祭大阵也是明日？
佛母节当晚，金皿寺会抬着两挺须弥座游街，到处施粥抛洒糖果，届时县城人山人海，百姓都乐得去凑这个热闹。
“那算命的曾说让麻袋老大断去金皿寺献祭所用血食，但万一金皿寺从始至终的打算都是以城内百姓做献祭呢？”
陈平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不轻，若是如此，要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
从金皿寺行事风格来看，未必就不可能。
“天行司对此到底有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