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便将亥雀大人与你母亲当作爹娘,可他们说我是个命苦的,又进了粘杆处,若是认他们做干亲,会连累到你。”
“那时我也不解,现在想想,就算我未连累你,可你仍旧是进了粘杆处。”
“那些高高在上的鸣雀啊,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你,将你也拉进这浑水中。”
“亥雀大人当年最大的期望,就是你能安安稳稳在虞朝成家立业,做个寻常百姓,最好多读书,考些个功名,不需要太高,秀才便好。”
“你考上童生那日,我曾悄悄带上二十年陈的花雕去给亥雀大人上过坟,说你们陈家祖坟冒青烟啦,如意出人头地啦。”
“不过我骗他说,那酒是三十年陈的张记窖藏,哈哈,但他听不见了啊……”
赵糕愈说愈心情低落,说到最后竟是流下眼泪。
陈平与乌鸦两顾无言,这戏演的也太好了吧?
可要是真的……那也太……惊悚!
陈平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唯有惊悚。
他那生母在世时,的确时常买些桂花糕到家中,只是吃上几口便蹙眉放下,说做的不如牛记铺子地道。
而他生父也常在陈平耳边念叨,让他将来好好读书,考个秀才光宗耀祖。
那时陈平又不是未开智的懵懂孩童,而是带着上一世记忆而来的穿越客,哪能记不住这些细节。
相互对照之下,竟发现赵糕所说的找不出半点可疑。
陈平又想到天行司人才济济,高手众多,为何偏偏让他来做这个假谍子?
是因为麻袋老大早就知晓他的身世了?
赵糕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止住情绪:“让你看笑话了,小时候你母亲便说我是好哭包,不想到现在也没变。”
他忽然看向乌鸦:“这位姑娘是?”
陈平硬着头皮:“我妹妹,陈鸢。”
赵糕疑惑:“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是我回临尘那几年的事情?”
陈平无从答复,他哪知道他哪年回的临朝?
乌鸦与他相差最多不过一两岁,倒不好扯的太过离谱。
不等陈平回复,赵糕又自言自语:“我回来时便接到亥雀大人他们离世的消息,却从未听说你有个妹妹……不过亥雀大人本就有意脱离粘杆处,将此事隐瞒下来也属正常。”
陈平还想着如何解释,却不想对方竟自己给圆上了。
赵糕的意思是……其父陈远山想要脱离粘杆处?
其实听了半天,陈平已经将赵糕的话信了大半,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
寻常人撒谎,是决计没有如此严谨的逻辑。
他是粘杆处的假谍子,但他爹陈远山与其母赵氏一定是真谍子!
陈平苦中作乐想着,老陈家还真是满门忠烈。
赵糕喝下杯中茶水:“陈平,你知不知道亥雀大人是被人害了的?”
陈平惊讶看向对方,还真不知道。
赵糕接着道:“亥雀大人早在三十岁前便步入灵台境,你母亲更是摸到了灵台境门槛,如此两位高手,岂会病逝?”
陈平听得这话,再度一惊,我爹还是灵台境的大修士?
斗篷曾说,当今世上灵台境大修士屈指可数,却不想他早在小时候便见过了。
赵糕说道这有些烦闷:“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想着让你替亥雀大人报仇,能杀灵台境修士的,只能是灵台境,你现在才是藏命境吧?”
陈平没有隐瞒:“刚叩开第一重关,开辟下丹田气海。”
赵糕露出欣喜神色:“你终于肯信我了?”
陈平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旁人查不出来,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要来见我?”
赵糕不答,却问道:“是谁将你领进粘杆处的?申雀还是戌雀?应当是戌雀,他当年一直与亥雀大人不对付,将你拉入粘杆处,想必高兴的很。”
这个问题陈平的确回答不了,连麻袋老大都未定下陈平是如何进入粘杆处的,谁又能料到会在这遇见赵糕这位真临朝谍子。
从他话中不难听出,赵糕不仅是临朝谍子,还身居高位。
赵糕脸色冷了下来:“陈鸢也是采花娘吧?应该同是戌雀手笔,不想亥雀大人终究是未藏住她,让戌雀给寻到了。”
他脸色愈来愈阴沉,沉的快要滴水。
陈平打量着赵糕,似乎对方对那位戌雀将他们“拉”入粘杆处很是恼火。
陈平试探道:“你不知道这事?”
赵糕叹了口气,脸上阴沉消散:“粘杆处所有捕蝉郎与采花娘只对直属上司负责,其余鸣雀无权过问,唉,是我害了你们,我为了不连累你,一直远离清河府……我要是早点来见你便好了。”
说着,赵糕陷入深深自责,连陈平都看不出真假。
若是装模作样,那此人演技已登堂入室炉火纯青。
赵糕四下扫了一眼,突然以手指蘸取茶水,在桌上写道:“你们兄妹想不想离开粘杆处?”
陈平当即也写道:“如何不想?身不由己性命被他人所握,岂能自由?”
赵糕直视陈平目光,写下:“好!我去杀了戌雀,他一死,便再没人知晓你们兄妹身份,你们从此往后是留虞朝,还是想去临朝,我替你们安排新身份。”
啊?他要杀戌雀?杀一个与麻袋老大同级的大谍子?
他哪来的自信?
陈平虽未见过麻袋老大出手,但推测他至少是五观境四五重天的高手,实力不会低于觉远。
“你是?”
赵糕看出陈平脸上担忧,于是凃去字迹:“我是新亥雀!”
陈平:“!”
乌鸦:“!”
万万没想到,两人竟是在与临朝粘杆处的大谍子密谋杀害同为粘杆处鸣雀的大谍子!
说出去谁敢信?
至此,陈平再难控制表情,露出毫不掩饰的惊愕、慌张、不敢置信。
他真想说一句:你来真的?
赵糕写道:“一月后,我提戌雀首级来见你,李家已成是非之地,速速离开。”
陈平紧咬牙关,梗着头与乌鸦对视,随即写下:“我需要李家谋反罪证,钉死他们!父亲当年的死,与李家脱不了干系!”
这回轮到赵糕一怔,他恍然写道:“我竟未想过这点,我帮你。”
陈平正要再写,就听见一阵飞快脚步响起,刘双龙大步流星奔向凉亭。
“赵兄,你与陈公子聊什么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赵糕手指一弹,桌上茶渍字迹瞬间蒸发,竟是半点痕迹未留。
他长笑起身,在刘双龙耳畔低声道:“知晓我这位弟弟竟也进了粘杆处,同为捕蝉郎,一时间感慨万千呐。”
刘双龙惊疑不定:“你确定陈公子也是你们临朝的谍子?”
赵糕皱眉:“还能有假?粘杆自有一套核对身份暗语,对的上便是真的,刘兄,在下还有些事要做,就不逗留了,告辞。”
说着,他迈步离去,转身时投以陈平一个眼神。
那眼神名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