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屏住了呼吸。
从这儿到目标,至少三十米。
现在是夜晚。
街灯昏黄,反射在潮湿的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斑。
目标在人群间不断移动,说话、打闹、转头,一切都在晃。
更何况,这是一把老式马卡洛夫。
军用制式,常年摩擦严重,弹道不稳,准头过二十米就开始飘了。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赌命式射击。
他妈的,看走眼了。
这人不是杀手,是个疯子。
尤里心头发紧,喉结上下滚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奕放缓呼吸,最后调整了一点角度。
砰——!
第一发子弹突兀地撕破夜色,火光在车窗边一闪即逝。
马卡尔的身体一震,然后整个人摇晃两下,痛苦的捂住右臂。
他身边的众人瞬间反应过来,拔枪、四顾、护住老大。
现场一下子炸开了锅。
尤里心脏狠狠一跳,差点一脚踩上油门。
但还没等他动,第二声枪响传来。
砰——!
马卡尔的头猛然一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抽了一下,整个人瘫倒在地。
血水混着脑浆子淌了出来。
一片混乱中,有人看清了开火的方向,怒吼着冲向马路这边。
周奕收回枪,转头看向尤里。
“开车。”
尤里在座位上有点懵逼,“你他妈是怎么做到的?!”
“开车。”周奕重复一遍。
“妈的。”尤里咬了咬牙,钥匙拧到底,发动机轰鸣。
他脚下一连踩离合、挂挡,车身轻微抖动,拉达迅速驶出路口。
直到这时,身后的枪声才真正响起。
尤里的酒意彻底醒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扭头询问周奕,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种距离下,你居然他妈真开枪了?”
周奕耸耸肩,“今天风不大,运气也挺好。”
“运气?”尤里喃喃重复着,“这要是运气,我宁可买彩票去。”
汽车左转,右转,直行,再左转。
过了十几分钟,驶进一片老旧的居民区。
商店早就打烊,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窗口透着昏黄的灯。
车子停下,发动机熄火。
终于恢复镇定的尤里从外套内侧掏出一个旧款钱包,打开,抽出十几张钞票递给周奕。
“六百美元,答应好的价。”
“不得不说,今天你干得比我想象中还要...超出一截。”
周奕接过钱,也没数,直接就塞进衣兜里。
尤里靠在方向盘上,脸上浮出笑容,“按照这样的效率干活,你如果愿意接更多的单子,迟早能发大财。”
“才几百块一个人,能发多大的财?”周奕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你想得到更多?”
“我刚刚证明了我的能力,”周奕看着他,“所以为什么不能谈谈更大的?”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
尤里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犹豫。
然后,过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确实知道几个更适合你的活计,但都需要点准备。”
“他们涉及的不是街头黑帮,而是那些真正有背景的家伙。”
“所以你得花点时间打听?”
“打听、安排、疏通——你知道的。”
“要是你真有兴趣,我今晚可以打几个电话,明天告诉你有没有结果。”
“当然可以。”
尤里看着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所以,你想在哪儿见面?”
“就那个酒吧里。”周奕说道:“反正我知道路。”
“行。”尤里见打探不出什么,也不再多说,随即便敲定了时间:“那就明晚九点。”
“九点。”
周奕拉开车门,冷风立刻灌进来。
他一脚踏上人行道,正要离开,却被尤里的声音叫住。
“等等——我的枪。”
周奕回头看向他,拎着枪柄在手里晃了晃。
“你不是已经抽了不少分成?这个就当作是赠品吧。”
尤里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笑了出来。
“你倒是挺清楚这些。”他摆摆手,“拿着吧,反正我也不差这一把。”
......
周奕一路溜达,沿着道路往北走去。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在路过几排赫鲁晓夫楼后,看见街角挂着一个脱色的霓虹灯招牌。
那淡蓝色的字母有一半不亮,勉强拼出酒店一词。
门口停着辆老式伏尔加,车身上覆着灰尘,前轮陷进泥地,明显是放了很久没人管。
他推门而入,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前厅干净整洁,墙角摆着几株假绿植。
在它们之上,挂着一台电视机,正播放无声老电影,画面跳跃,依稀能辨出是战争题材。
前台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二十岁出头,头发绑成马尾,穿着件有点褪色的绿色毛衣,正低头翻着一本旧杂志。
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晚上好,要住店么?”
周奕听得出来,是乌克兰语,句子简单,大致是问他要不要房间。
“住一周。”他用俄语回答。
女人的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秒,也换成了俄语:“现金?还是——”
“美元。”
女人来了兴趣,将杂志扔到旁边,坐直了些,“你想住多久?”
“七天。”
女人的嘴角一抿,像是在估价,然后比了个数字,“一晚六美元,一周四十二。”
“太贵了。”周奕皱眉,“你要知道美元现在可不比卡本瓦内兹。”
见客人不上套,女人叹了口气,“好吧...你要是现在付,我给你包早餐。”
周奕闻言,环顾四周,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这儿有餐厅?”
女人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哪有那种东西,我弟弟在附近帮厨,可以让他顺便给你送上来,红茶也有,不过是袋泡的。”
周奕从口袋中掏出一张五十面值的钞票,放在台子上。
见状,女人皱起眉头,迟疑地看向周奕:“很抱歉,我没零钱。”
“没关系,”周奕语气平静,“留着吧。”
女人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自然了些:“那可真是...谢谢了。”
她伸手从桌下的木抽屉里翻出一把旧钥匙,推到周奕面前,“三楼,右转,走到最尽头。”
周奕点点头,正准备伸手去拿,女人忽然又说了一句:“请尽量别在房间里抽烟。”
这次,她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指了指他衣兜,“上次有人把床烧出个洞,害我被骂了一星期。”
周奕微微一笑,“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