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寒风吹动着埃里克的大袍，让他不由得的骑在马上缩紧身子。
位于马前抬头看着对方的泰禾，静静地看着埃里克的神色变化，心中已然了然。
埃里克虽然还在强撑，但他眼底的阴郁与焦躁已经说明了一切。
倘若他愿意按照泰禾的提议，将自己多年压迫本地人而积攒出来的财富投入到临雪镇的建设中，那对他本人其实也是有利的。
羊毛生意依然是本地的一大产业，城镇繁荣起来，他若是借本次机会懂得了收敛，学会与人共享利益，积极造福民众，他的生活未必会差。
但如果他依旧只想着独吞一切，甚至想把霜纹骑士团和镇上的官员、商人们都推出来垫背，那就没得谈了。
泰禾已经拔掉了他的爪牙：那支半兽人佣兵小队，如今已是尸横遍野；他还拉拢了治安队，让镇上的执法者站在他的身旁。
最关键的是，泰禾抓住了机会，在霜纹骑士团主力尚未抵达的时间点动手扭转局势，这使得埃里克在这一关键时刻孤立无援，如今只剩下赤裸的身家，根本没有筹码再谈条件了。
不过，事到如今，真正能决定局势的人不是他也不是埃里克，而是那位“慷慨者”维夏斯-瓦尔蒙特。
霜纹骑士团的指挥官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明确的立场，他就像个旁观者，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场戏。
泰禾注意到他并未出手阻止埃里克的溃败，甚至在埃里克被步步紧逼时，也没有任何打圆场的意思。
相反，他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淡淡的审视与揣测，像是在衡量什么，或者说，在计算什么。
看起来比起自己，维夏斯恐怕才是最想让埃里克吐出一切财富的人。
分析局势之际，泰禾趁势继续向维夏斯解释：“诺姆先生作为本地最重要的矿商，想必也愿意慷慨解囊吧？”
他刻意加重了诺姆先生几个字的音调，观察维夏斯的反应。
果然，霜纹骑士团的指挥官微微眯起了眼睛，流露出一丝思索的神色。
泰禾心底几乎可以肯定，维夏斯并不知道诺姆已被软禁。
而埃里克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
泰禾借机继续引导：“诺姆家经营临雪镇的矿业已有多年，家底丰厚，想必不会吝啬于支援骑士团和庆典吧？”
埃里克的后背微微僵硬，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缰绳，但他终究是个老练的商人，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露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诺姆当然会支持临雪镇的事务，不过......最近天气恶劣，他身体欠佳，恐怕不太方便。”
“哦？”维夏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低笑，语气淡淡地说道：“那还真是巧了。我本来还打算明天去矿场视察一下，毕竟矿石的供应对伯爵大人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果然，维夏斯并不知情。
那么，接下来只要看看，他究竟更在意伯爵的利益，还是自己能分到的那一杯羹。
“确实，”泰禾顺势接过话题，“毕竟矿场前些日子发生了塌方，矿石产量一度受到影响，诺姆先生在事故之后也一直没有露面......这事闹得可不小。”
话音未落，埃里克已然变得难看至极。
他知道泰禾在刻意引导话题，但他此刻却无法阻止。因为一旦他出言反驳，反而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维夏斯的目光则变得愈发锐利，像是捕捉到水中鱼儿游动的鹈鹕。
泰禾没有提及精灵法师埃姆拉，但他巧妙地将责任引向了埃里克。
而维夏斯显然清楚埃姆拉的存在，甚至清楚伯爵一直希望利用这位高等精灵法师打通通往山脉深处的秘密通道。
但一个法师的去向，和一整个地头蛇商团的财富相比，孰轻孰重？
显然，对维夏斯而言，如果能促成阿里耶斯家的倒台，并从中分得一杯羹，那远比找到某个法师更有吸引力。
最终，维夏斯缓缓地笑了：“看来，我有必要亲自去矿场走一趟了。”
此话一出，埃里克终于再也维持不住镇定。
他知道，一旦维夏斯去矿场，看到那里荒废的情况，再追问诺姆的去向，他的一切谎言都会被撕碎。
“维夏斯阁下，”埃里克猛地开口，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诺姆先生现在确实不在矿场......他目前住在镇上的旧宅。”
维夏斯挑了挑眉，眸色深邃如夜：“旧宅？”
埃里克的喉结微微滚动，艰难地说道：“是的，诺姆家的旧宅......不过，那里现在是......阿里耶斯家的新商铺。”
哪怕是泰禾，也微微扬起了眉梢。
他知道埃里克会试图拖延，但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说出诺姆的所在。
“阿里耶斯家的新商铺？”维夏斯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就有趣了，埃里克大人。诺姆先生乃是临雪镇最重要的矿商，竟然会‘住进’阿里耶斯家？”
埃里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诺姆先生确实身体欠佳，他目前不便接见外客。维夏斯阁下，你也知道，矿场的事情纷繁复杂，镇上诸多事务都需要我们协调处理，如果贸然前往，只怕会让事情更加棘手。”
“哦？那就更有趣了。”维夏斯淡淡一笑，语气意味深长。“诺姆先生‘不便接见’，这话说得好听。可在我看来，他若是真的身体抱恙，至少该有个医生照看，或者有镇上的官员来关心他的健康状况。但现在呢？他就这么‘被安置’在阿里耶斯家的新商铺，而你甚至不愿让我去探望……埃里克，这可不像是对待一位‘镇上重要人物’应有的态度。”
埃里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难以让维夏斯彻底相信，只能尽量用一种镇定的语气说道：“诺姆先生确实是个重要的人物，但他的安危也需要谨慎处理。霜纹骑士团此刻驻扎于此，若是因为某些误会而引发混乱，恐怕对临雪镇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误会？”泰禾终于开口，语调中透着些许戏谑。“我可不觉得维夏斯阁下会因为一个简单的探访而误会什么。相反，他身为骑士团的指挥官，恐怕最不喜欢的就是被蒙在鼓里吧？”
维夏斯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一旁泰禾的说辞，反而直接看向埃里克。“说得不错，我的确不喜欢被欺瞒，尤其是在我面前玩弄这种拙劣的借口。”
“如果诺姆先生真的安然无恙，那么让我去见一面又有何妨？”他的目光直直刺入埃里克内心深处所隐瞒的一切，显然是要将他活剥了。
思虑片刻，埃里克终于做出了决定，不甘地说道：“好吧，既然维夏斯阁下如此坚持......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