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曲黎县城外的一条官道之上。
陈啸风疾步而行,跟在他后面的陈小妹,不得不一路小跑,时不时地还得喊着歇一会。
回头望了眼擦着额头汗水的少女,陈啸风当然不可能将她一个人丢在外面。
又往陈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不得不唉了一声,无奈说道。
“小妹,要不我背你走一会?”
陈小妹自是摇头不肯,陈啸风的体力再好,背上一人,再加上行李,根本走不了多远。
正在为难时,忽听身后远处,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
眯眼一瞧,只看到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缓缓降低了速度,行到他们身旁,更是直接停了。
“是陈家兄妹么?”
马车上的靛蓝色门帘被人提起,露出了个青年人的脑袋,朝他们呵呵一笑。
陈小妹见了,不由低呼一声:
“罗江?”
“陈家妹子还识得我?倒让为兄开心的紧呐!”
望着一副花花公子模样的罗江,陈啸风浓眉一挑,又瞄了一眼身边的陈小妹。
思量几息,抬手对着罗江抱了抱拳。
“罗兄这是去县城做事了?”
“哪里哪里,我早在县城念书,只是昨个家里传了信,让我回去一趟,巧的是,路上遇到了你们!”
身着天青色锦衣的罗江,手里把玩着一件轻纱折扇,几个月不见,似是肚子里装了些笔墨,举止间,透着一丝文雅。
罗家筵席结束后,禁不住罗江的软磨硬泡,罗妙兴很快将他的这个宝贝独子,安排进了曲黎县的一处私塾里上学。
临分别时,还嘱咐罗江要好生读书,争取学有所成,兴盛罗家。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
进了县城的罗江,宛如鸟脱樊笼,私塾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要论起城中的大小香街花坊,他记得比课本上的文章,还要清楚多的多。
“你们可是着急回家?来!上来坐!我这马车快的很!”
“还是不用麻烦了吧?我们若挤上去,岂不让罗兄为难?”
“哪里哪里!我这人最喜热闹!”
架不住罗江的热情,陈啸风与陈小妹面面相觑一阵,只好应下。
谁让罗家说不定一两年后,就与陈家结成了亲家,此刻驳了对方的面子,以后去了罗家宅院,怎好与其待在一处?
纵然多少觉着有些别扭,可陈啸风和陈小妹还是踩着木凳,上了罗江的马车。
幸好车厢的空间足够宽广,双方各坐一边,还有多余的地方。
就是脂粉气太浓,久在乡下的陈家兄妹,不约而同地擤了擤鼻子。
等到马车再度行驶,颠簸之间,只听得罗江没来由地突兀问了一句。
“陈家妹子芳龄几何?”
一个男子对着另一还未出阁的女子,直接打听年龄,本身就有些冒昧。
而罗江的眼神,这会还趁着两方凑近的时机,肆无忌惮地朝着陈小妹的脸蛋上打量着,更显得几分轻浮。
虽然陈小妹这几个月来模样大变,确实比以前漂亮了些,但陈啸风总觉得自家妹子,性格愈发清冷。
连带着有时站在其身边,都觉着有股凉风,直往自己的身体里钻。
抛去这些有的没的。
陈啸风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暗暗皱紧了眉头,轻咳一声,替陈小妹答道。
“舍妹年近十四,听说私底下与罗云兄弟交好,不知罗兄可曾听说过?”
“罗云么,我那堂弟人不错,可惜就是命背了些。”
看到陈啸风与陈小妹面露愕然之色,尤其是陈小妹的小脸一垮,罗江忙将后半截话,一并说出。
“你们还不知道?也对,这事出的紧急,我也才听说不久。”
“前些日子,村子里来了一行营官,到处抓壮丁,我那堂弟年龄适合,也挑不出毛病,因此被人直接抓了去,害的我那伯父伯母,去我家跑了十几趟,要我爹帮忙求情。”
罗江说得轻松,但陈小妹听得面色直发白不说,一双红唇也被她用牙咬紧。
“那之后呢?”
“之后?哪还有什么之后?我家顶多与县里有些关系,可手还伸不到边军里面,罗云当然是再没了消息。”
“我爹说,若他运气好,指不定在外熬上两三年就能回来,可那群山蛮子难对付的很……”
后面的话,陈小妹听不清了。
了解自家妹子心里难受,陈啸风轻拍着陈小妹的肩头,小声安慰几句。
一丝丝寒意,忽地弥漫在了车厢里。
直冻得罗江低骂“见鬼的天气”,“冻死个人”之类的话。
……
马车行到半路,忽然又被车夫叫停。
本就因为陈小妹不怎么搭理,自讨没趣的罗江,骂骂咧咧地掀开了车帘,怒道:
“又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小爷急着回家么?”
“少爷!您瞧!前面冒出来一群要饭的,挡着咱的去路了!”
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前面,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跪坐着将路堵住。
今年收成不好,出现些逃荒的游民并不稀奇。
罗江却不管不顾,直接跳下马车,对着那群挡了路的乞丐,指责喝骂不止。
有些实在饿的受不了的,不仅没有退走,反而厚着脸皮,端着破碗,颤颤巍巍地往罗江这边走来。
未想还没凑近。
仗着功夫在身的罗江,抬脚便是一记侧踢,将人直接踹飞了老远,又骂道:
“臭要饭的!也不擦亮你的招子!”
眼见双方起了冲突,坐不住的陈啸风,正想着下车说和,却听一旁的陈小妹,发出一声轻叱。
“住手!”
“咦?陈家妹子,你有何指教?”
罗江听到车上之人喝止,心中虽不解气,但还是停了手。
陈小妹跑到近前,不过并未在他身边停下,而是径直去了那群乞丐的面前。
“他们本就可怜,何必再雪上加霜?”
被噎得说不上话的罗江,气极反笑,顿了顿,才听他冷哼道:
“我就是看不顺眼!怎样?这可是官道!论法,他们也不该在此地随便拦着别人的车不让过。”
“你的法,也可换种方式说,何必动了拳脚?”
陈小妹的声音清淡。
听在罗江耳中,不觉去了几分火气。
碍于面子,他未再与之争论,看了眼为一群乞丐施舍干粮的陈小妹,他轻哼了一声,朝着马车返回。
陈啸风没法丢着陈小妹不管,只得和罗江说声得罪,而后一起加入了施舍的行列。
除了所带干粮,身上带着的一百多枚铜钱,也一并送出。
其中一独眼老乞婆,欲跪下叩谢二人,又被兄妹俩扶起,直言不必。
这番举动,使得一众乞丐,对他们两个更加感恩戴德,道谢声不绝于耳。
安顿完毕,陈小妹却没回到马车上,她穿过人群,继续徒步向前直行。
“小妹?你不坐罗家的车啦?”
“要去你去!”
陈啸风闻言,呵呵一笑,忙又跟在陈小妹的身后。
自家妹子不肯,他怎好意思再去坐车?加上心底也对罗江不喜,他索性也徒步走在官道之上。
没一会儿,罗江的马车,呼啸而过,未与二人打声招呼。
想来也是置了气,不肯多言。
待到人都走远。
刚刚官道上起了纷争的地方,却发生了令人惊异的一幕!
那群挡路的乞丐不见了踪迹,只留得那位独眼老乞婆站在原地,朝着陈家兄妹离去的方向,嘿笑不止。
随即,她的样貌发生了变化。
佝偻的身姿,渐渐变得挺拔,脸上的皱纹与骇人的独眼伤疤也缓缓消失。
最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穿青衣的披发道姑。
细望去,此人周身似有云雾环绕,看不得真切。
这般异象持续的时间不长。
又见道姑低声念叨了几句,手掐指诀,身形闪动间,化作一道白色遁光向着天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