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错落下的地方,长满了剑一样的草,及至心口。他向有屋舍的地方走去,青苔爬上石几石凳,藤上垂下不知什么的青瓜,像扭曲的青蛇,等候撞上的猎物。路是碎石铺成的,零星几粒不知是草还是花,一簇一簇,结籽了或者结果了。黛色深沉的瓦,觅食的夜鸟,来了又走。
“有人吗?”箫错伸手拍门,灰尘簌簌而下。
等了需求,无人应和,也没有灯烛点亮的声响。
推门而入,一方字迹潦草的不知什么的牌匾,像个吊死的冤魂,随时都会砸下的样子。正中石板地上,铺着一张几尺长宽的毯子或就是个麻袋,数个窟窿,呲牙咧嘴。两旁雕花窗,破碎不堪,月色正是从中嵌入的。
“许久没人了。”箫错转身要走。低头却见角落里一个横躺的影子,他走近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人。
“你找谁?”那人终于发了话。
“我找我两个朋友。”
“男的女的?”那人睡意酒意很浓,反问的倒也合理“这世上,不是男的就是女的。男的做官,女的做威,大老虎。”听他口气,似乎家中有极威严的妻子。
“是两个妹妹。”
“妹妹,是约好的,还是她们自己走丢了?”那人言语极为模糊,不过,这般模样,也分不清是不是此处主家。“前面有几家院子,馨园,未央宫,男的女的都有。”那人又点出了重点。
箫错不再理他,向外走去。
“味,你给我把那狐裘带上。”那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中带着慵懒,指使箫错带着哈欠连连。
“这人怎么都不问我是谁。”箫错想着他许是醉酒之人走错了地方,不过这里哪里像有狐裘的样子,即便有,这样的天也不需用。
“就地上那,以前一个大王殷什么的,他老婆是狐妖,那狐裘是他老婆蜕的皮。”醉言醉语,分不清狐狸根本不会蜕皮。
箫错随手拖过一截不知是竹竿还是断木的东西,钩住地上毯子一角,抖落在那人身上。那人抓着如捧珍宝,鼾声如雷。
“那是什么?”这毯子拿走后,下方竟是一个地道口,门是虚掩的,箫错推门,台阶露出。他没有火折,四处寻找时,台阶两侧火苗影绰。
台阶是向下的,箫错走了几步,是极为宽敞的一条地道,石壁光滑整洁,灯火通明。前面是什么地方。
箫错走了一盏茶的时光,隐隐决出地道是盘桓向上的,火光也亮如白昼。箫错低头间,看得清自己发稍和手指纹路。
出现了一个转角,隐隐有风灌入,箫错贴墙往外看去。
是一处大厅,灯火成瀑,旧帆飘摇。
一座珊瑚观音像,笼在白纱和杨柳枝中,看不清面目。“观音堂”三字是悬在一张旧帆上的,随风而动。
几行油纸灯笼贴着石壁,灯笼极为简朴,破损处用鱼皮裹住,发黄发黑,不饰花纹,不系穗坠玉。这破落在一片光明中更显惨白。
十五人,十个大人,五个孩子,人人身缚渔网,坐在地上。他们神色无惧,无人求饶,无人喝骂,他们的兵刃堆在观音像前,银光一地。
一个步摇华丽的女子,蓝色水鸟纱衣很长,她的身影和纱衣交织在一起,犹如一个可怜人只剩了自己的影子。
“假筝雨要弄什么鬼?”箫错认出了她。
“淅儿在什么地方?”假筝雨看向一位被绑缚的老者,怒火冲冲。
老者也不抬头看她,笑着摇头:“乐颜,我们不认识什么淅儿。”
另一少女说道:“乐颜姑姑,你这么逼迫我们,无非是想要挟筝雨夫人。“
”不说是吧,我便一个个杀。“假筝雨乐颜轻轻抬手,那盏渔网灯笼向一位白发妇人点去。妇人并不惧怕:“就你这破灯笼,也配碰我。”
灯笼先触上妇人衣衫,布帛碎裂之音划破寂静。
可灯笼上一股又密又厚的力道传来,乐颜这一着便发不出去,离妇人的肌肤还差了一点。
灯影繁花中,是一位雪色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挡住了灯笼。他用的也不是什么兵刃,是乐颜发髻上的步摇。
箫错!
箫错拔步摇时,若是再用一点力,步摇必定能刺破乐颜颅骨。
“老巫婆,你在这啊。你也找淅儿。“箫错将步摇丢弃在地,同时用力一推,灯笼离开老妇人衣衫,回退到乐颜手上。乐颜名指在灯笼上一立,灯笼游动如一尾鱼,勾到了箫错左脸下。这是要打他左肩胛骨。箫错左手肘一斜,挡在灯笼下方。
灯笼向上飞旋,箫错猜这个女子下一步是打自己后背。他右手并不弯折,反而向前襄助左手。渔网灯笼幻出碧色,金色的光,箫错后背一丝一丝灼热。
碧色金色的光,似乎一只破茧的蝶,在半空划出怡人春色。
乐颜根本没有看清箫错是何时转身的,她灯笼迅速颤向箫错后背时,她手心手臂中的血,几乎就要刺破肌肤,冲荡而出。
是灯笼牵缠住了她,带着她圈出一个一个圈子。衣衫拂动,画皮虐人。
“戏台上的落魄烟花女子”绑缚的人中,有人嘲讽。
灯笼已到了箫错手上,箫错将它砸向石壁上的烛火。
火焰很高,叮叮当当,渔网绳结上缠着,藏着的暗器,碎落在地。
“你们这些人。”箫错倚坐在那兵刃堆成的小山前,左掌使一招“山有荷”,乐颜手中现出一柄匕首,只待箫错掌风翻来。
匕首折断的声音,箫错在乐颜未站稳的时候,将方才丢弃在地的步摇,踢了回去。步摇越弹越高,扫中了乐颜双臂。骨骼脱臼的声音,连响了两次。
“可惜今日没有酒。”箫错轻轻一掌,身后那些长长短短的兵刃散落在地,刀光剑影隔断了绑缚众人的绳子。
“多谢少侠。”欢呼声此起彼伏。几乎有人要下跪。箫错劲力随着衣袖送出,将他们扶起。“我不喜欢太多的称赞,人容易沉醉,沉迷。”
箫错并不在意或者说得意。他问道:“让这个女人关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