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女孩,不到十岁的样子,藕色衣衫,朱色长裙,发髻上别着两个丝线团成的葡萄。她脱开绑缚,兴冲冲跑向箫错:“大叔前辈,这是我姐姐做的葡萄,戏台上说葡萄很好吃,可我们这没有,我们就自己做来玩。”
箫错接过葡萄,比真的葡萄大很多,是一点一点编织成的。“好了,那么大叔我就只收这两个葡萄。”他抬头看去,乐颜蜷缩在墙角,已被绑上了一条白色绳子,一位生意人模样的妇人道:“这是鱼筋做的,过些天有雨,鱼筋自会胀开,算给她个教训。”
观音堂大门打开,这是处在山崖上的,崖下就是海。月悬空而笑,凉风送晚意。
手心的葡萄有些散开了,箫错用手指拨弄黄色穗子,紧了紧。
众人话别,箫错不知往何处去寻宸和、淅淅儿。小女孩拉着一位老妇人的手:“大叔,你有烦心事,你就和葡萄说,你当它是小朋友。”
“好啊。”箫错拍了拍小女孩的额心:“你这个小朋友也很聪明啊。”
小女孩伸手去拉箫错衣袖:“大叔,你一定很贪玩,你的袖子上都沾了油渍了。”箫错并未留心是否有油渍,举手向月光中照去,一点银色,是一把匕首。
小女孩刺的!
这!
刺入右手掌中,血喷涌直下。箫错没有金疮药,他拔下匕首,封住穴道,用衣衫裹住伤口。血依旧渗出。
箫错抛开左手葡萄,左手已僵,是被葡萄丝线缠住的。
丝线上有毒,肋出一道一道紫色黑色的印子。
箫错缓缓坐在一方石上。小女孩已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方才见过的白发老妪,一枚巨大鱼骨抵在箫错心口:“若非如此,如何抓住你?”老妪神色贪婪,筹谋已久按捺不住的喜悦。
“那宸和、淅儿呢?”
“那两个丫头,如果只能救一个,你先救哪个?”
箫错哈哈大笑:“我先杀你,我想救几个救几个。什么时候到你要挟我的。你的左手和右手,我是先砍哪个?”
乐颜步履轻盈,她这么走在台阶上,与星月楼小歌姬绣的艳俗之花没什么差别,甚至更艳俗。
箫错左手手臂横切,与巨大鱼骨相撞。鱼骨未裂,锋芒依旧。他的鲜血溅入骨上,在旭日下,描出一点一点一道一道暗黑影子。
鱼骨上有倒刺,可能是白发老妪自己装的,也可能是鱼骨上本就有的鱼刺。随着箫错那一撞,刺入他手臂。
乐颜数着箫错左臂上的血窟窿,“一、二、三。。。。。。”她按着一首词《杨柳东风》的韵律报数字,故作柔和,故作小歌姬的娇嫩。
“这是什么毒?”箫错问的也淡。这毒中得不深,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又睡不着。
那些人都散了去。白发老妪极为不情愿,将鱼骨收回,怏怏得走了。
观音堂前只有箫错,乐颜。
“是你们故意引我来这的吧。”“没人让你进那座屋子,没人让你推开地道的门。”乐颜很欣赏自己的这又一计谋。
“你是派了很多人,在暗处盯着我吧。”箫错猜的准,可他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哪里的问题呢?猛然想起那个货郎,一定是他。
乐颜望向大海,她是在等我毒发。
箫错捡起几枚石子,向乐颜身侧打去。乐颜觉出身旁有三般力道呼啸而来,微微有减弱之势。她并不慌张,伸手逗着飞翔的海鸟。
石子贴着她衣衫旋转,对准了海鸟。
这个狡猾的女人,她那双紫红碧蓝的鞋子,点在崖边上,身成夜莺,翩跹漫步,动若飞花,石子的力道尽数笔直射向海鸟羽翼上。
箫错有抛出石子,又快有猛,追上第一次抛出的石子。
亮眼的碎屑坠入海中,乐颜的眼神,柔而媚又带着狠辣,似乎遇上比自己强数倍之人的嫉妒。她清楚看见,箫错第二次抛出的石子追上第一次抛出的石子,它们嵌入在一起,柔柔散开。
海鸟也飞远了。
“箫错。”乐颜的赞许,是让人无法欣喜的赞许。
“你给我少废话,宸和,淅儿呢?”
“我如何知道。”
“我把你丢海里,你就知道了。”箫错挥掌而出,这个女人衣衫幻出双翼,时而云端,时而海上,时而在悬崖边缘。箫错着着打空,被匕首刺过的地方,又涌出无数血来。
人如何能飞?
箫错看见自己掌力漫入一片巨大的黑色空洞中,昏昏沉沉。
“你是那个大叔。”一间漂亮的屋舍中,发髻上簪了葡萄的小女孩,她功课写得不好,爹爹责备而来几句,就一个人跑了出去。
穿过一片林木,小女孩从窗口钻了进去。
箫错昏昏沉沉,是被小女孩拍醒。
“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箫错笑了笑,他很渴。
小女孩从袖中取出一个梨子,递给箫错:“你吃。”
箫错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瑶瑶”
“瑶瑶”
箫错咬了一口梨,很酸,没有甜味。
瑶瑶不问他梨子酸不酸,反问道:“我说我叫瑶瑶,你相信吗?”
“如果你爹爹告诉你,不能和陌生人说自己名字,那么可能你就不叫瑶瑶。”
“这是我自己家,我喊一声,我爹爹就来了。我今天叫瑶瑶,明天叫平平。”小女孩站得不远,打量箫错:“乐颜姑姑说你是坏人,你坏在哪里。”
铁链声响比潮声琳琅。一左一右两道铁链,都有半尺宽,将他左右脚牢牢嵌住。
“我是坏人?我不听我爹爹的话,不好好做功课。”
“那我和你一样坏。”瑶瑶似乎找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差的差生。
“你该回去了,你爹爹该找你了。”
“他才不找我,他就知道为了所谓的大业。”
“那你也该回去做功课。”
“功课太烦了。”
“你现在觉得烦,以后用得上的时候,会后悔现在贪玩。”
“你说的有道理,我什么时候用的上啊。”
“比如你也想建功立业的时候。”
“你说的和别人倒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瑶瑶伸手,按住箫错右侧铁链。
钻心的痛,从脚面蔓延而来。
“瑶瑶,你做什么?”箫错疼得全身麻木,如在冰水中浸过一般。
“大叔,你会痛吗?”瑶瑶边说边放开了手
箫错被她对好坏的认知逗笑,问道:“我是人,不是神,当然会痛。”
门打开的声音,有人来了。
瑶瑶听到这声音,想躲,可来不及了。
一个女子,眉眼与瑶瑶有几分相似,已将瑶瑶拉到了身侧:“瑶瑶,你怎么跑来的。快跟娘回去。”她根本不顾极为巨大的铁链,转身便要锁门。
“岚箬姐姐,是你。”箫错认出了这位女子。
女子愣了一下,加快了步子,瑶瑶不敢言语,躲在娘亲怀中。
“岚箬姐姐,我是箫错,阿错,你不认识我了?”箫错此言一出,又觉唐突,岚箬想必不愿再想起星月楼。
“娘,这位大叔是叫箫错,没有错。他真的是坏人吗?如果他是坏人,那两个姐姐,怎么会都说她是好人。”瑶瑶从娘的怀里跳下,拉着她的衣裙“我都快十一岁了,我要分清好坏。”隐隐带着哭腔。“大叔叫你岚箬是亲人一样的,爹叫你岚箬是指使你干活。”
“莼姿,你什么时候和娘这样说话了?”
瑶瑶泪眼迷离:“我小名瑶瑶,你叫我莼姿,是我教训我了。”
瑶瑶跑向箫错“大叔大叔。。。。。。”
箫错听到:爹叫你岚箬是指使你干活这句,想起当年岚箬离去时的乐与愁,他不记得带岚箬离开的男子是谁,说道:“岚箬姐姐,你夫婿吩咐你做事,你若是觉得委屈,大可找兄弟我。”
“你胡说什么?”岚箬衣袖如风,刮到箫错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