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被冷夜左右掌围猎住。
他以为自己可以突破冷夜的衣衫,这衣衫并非什么厚实的铠甲,起不到防护作用。
一阵一阵兵刃交错的力道将黑影掌风往后方拖曳,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前进。
这是《正珂经》上的“风乱于野”,与敌手面对面时,以左右掌形成高低参差的“九转之力”将敌手向远处牵扯。可这也是基于两人内力强弱,如若敌手太强,“风乱于野”也无法一劳永逸。这招式的本意是左右掌成浪潮涌动之状,将敌手变成一叶孤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冷夜与黑影都已到了悬崖边缘处。
冷夜只要一步,就会踏入云深缥缈处,而黑影还有两步。
风在山谷盘旋,直刺人眼,直剜人心。
蘅语是被冷夜推向一旁的,他掌风后劲余下的轻灵之力,带着她退后了数步。“师父与这个黑影斗,你好好看着。”他嘱咐她时,极不在意这场厮杀,输赢都是泰然。
“我这一生杀的人很多,不知阁下的哪位亲朋好友因我而死。”冷夜踩着悬崖边沿,“鬼神无惧”、“潮汐浮沉”、“执念风驰”,他连变数个方位,内力凝在脚踝处,踢,翻,打圆,都未能将黑影完全推开。黑影掌力虽然无法撞中冷夜,可他若是再向前一步,冷夜左右掌风没有足够的内力再维系“风乱于野”,便会坠于山谷。
黑影摇头:“这并没有。你杀人时,难道每个人都有他该死的理由吗?”他每一招都是极快极快的。冷夜只在那么一刹那间,看到了他几缕白发,一张枯萎干瘦的脸,年岁很大。
“老先生,我今日,本来没有杀你之心。”冷夜丝毫不乱。他们这僵持之间,蘅语有充裕时间可逃离,蘅语没有那么做,她要陪着师父。冷夜不仅是师父,也将她寻到了新的自我。
黑影掌风是突然形成下沉之势的,他要先彻底破开“风乱于野”。这相似的路数,不少门派都有,他只是更快。冷夜左右手,手中,手心,收掌,手臂上重心一变,发力处也随着改变,“九转之力”倾斜,“风乱于野”高低参差的的角度互相转变,形成了一个似弓似锥的掌风圈。
这似弓似锥的掌风圈,将黑影下沉之力裹挟住,向内压去。黑影诧异,自己竟然不知正珂经还能这般随机变幻,这向内压去,冷夜要伤的是他脊椎。这也没什么,本来就是黑影欲先制冷夜脊椎的。
冷夜只要脱离悬崖,那么他至少今天就不会死。
奇怪的是,黑影竟然任凭冷夜此招前进,焕出无限生机,越来越靠近自己脊椎。
“这个黑影究竟是谁,少林方丈恐怕都无法达到这般境界,可一个人有了这般境界,又如何有这种莫名的胜负欲?”冷夜其实没有必要去思考他是谁,应该想如何让他停手。再打下去,这座山,就不是这座山,是江湖上一个坐标点了。
蘅语一招一式想着冷夜所授,她不过只学了三招入门招式。她也想起,他们的马,也是这个黑影所暗算的吗?
几只看不清相貌的小兽从草丛岩缝中出现又消失,它们也许是饥饿,也许是惧怕生人。蘅语伸手去触这山风,风无形无象“如果后方不是悬崖,那么师父胜算是不是又会大几分?是黑影将师父逼迫到悬崖前的,寻常人也根本做不到这般。”
冷夜看得更透彻:“黑影是要我使尽全力,到无力可使。可他还有无穷无尽之招,那么最后败的的自然是我。厚积薄发这几个字,他比我看得更长远,也更有基础。”
冷夜内劲是一刹那消失不见的,他突然收了掌,手心碰到黑影脊椎时,已成了轻轻的杨柳一拂。但黑影的掌风没有消失,还在下沉,目的是将冷夜绊入山谷。
冷夜衣衫飘拂,他已横到了半空,他似乎看见了长宁。长宁在云间,穿着最时兴的衣衫,纱裙上绣了粉色蝴蝶和花,花芯是绣金的,她额心点了珍珠花钿,正缝着衣衫。衣衫有冷夜的名字。
“师父。”蘅语冲到了悬崖边,她伸手去拉冷夜。
冷夜是笑着的:“蘅语,你要好好练功,我们这个门派,武学何其浩瀚。”
冷夜轻得像一张宣纸,那种雪白到令人惭愧的白。他伸手勾住了黑影手臂。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一震,但马上向冷夜左肩出招。他甚至没有明白,冷夜是如何做到能勾住自己手臂的。冷夜的重心都是悬空的。
一点极重的落地之音,冷夜落到了黑影身后,他是从黑影头顶越过的,他有机会对着黑影颅骨出招,可他没有做。这若是一击下去,黑影必定跌入山谷,冷夜没有了支撑之处,落地的势力无法消去,也会骨骼碎裂。再者,冷夜的性子,你无意救了我,我没有必要再对你狠了。
蘅语握紧了师父的手:“师父。”她几乎是枕到了冷夜肩上。黑影掌风旋到了岩壁上,削去几道笔直的痕迹,掉落的碎屑纷纷乱乱,刮得蘅语有些疼痛。
黑影不见了。
冷夜拂去蘅语泪珠:“让这黑影失望了,我没死。可惜现在没有酒。”他对蘅语,毫不隐瞒,毫不忌讳什么。
“若是有酒,你又要大醉三生了。”蘅语不知何时学了“大醉三生”这个词了。
天色将晚,冷夜闭目凝神,蘅语去取了水,捡了枯枝,煮了些野果。
酸酸甜甜,似茶似酒。
冷夜是漫天繁星时才露出一丝笑容的,他缓缓站起,拍了拍蘅语。蘅语不敢睡去,捡了一些石子和枯草,堆叠成各种各样的玩偶。像星星的,像月亮的,像兔子的,像老虎的。
“这老虎是我吗?”
“不算?”
“那是谁?”
“老虎就是老虎,是百兽之王,不过老虎不会武功。”
“好了,你歇息些,我们明天还要赶路。这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出来。”
“师父,知道他是谁了吗”